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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美学论文集锦9篇

时间:2022-05-17 11:04:52

形式美学论文

形式美学论文范文1

过去的健美操教学,采用传统的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长期进行教学使得学生感到枯燥、乏味、不新鲜。目前的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需要具有新时代、新内容、新气息的体育活动形式。例如,现代健美操教学运用多媒体电化教学,可以让学生在课堂上看到最新颖的健美操视频。例如,有氧舞蹈,踏板操,杠铃操、等,这些都是有由健美操创编出来的。丰富了教学形式和教学组织,这对健美操发展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从而与国际发展保持同步。为不断满足健美操学者的各种需求,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的种类和练习的形式呈多样化的趋势,这些都必将成为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的新选择。

二、向实际应用方向发展

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不仅是体现在教学中的应用发展,也可以体现在现实生活中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对于各种舞蹈类型的教学应用。例如,学生在课堂上以带操形式的练习,在就业方面,进入到健身俱乐部里可以当一名健身操教练,将所学的理论知识运用到实际操作的教学中去,使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在实际生活中运用的更完善。

三、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

(一)学习健美操基本动作阶段

第一,以分解示范动作为主,音乐伴奏练习为辅学生最初学习健美操时对动作的基本要领不是很熟悉,那就要求教师以最标准的示范动作,使学生在脑海中留下最生动清晰的动作套路。示范动作套路时要按照一定顺序先上肢后下肢及动作路线,在由镜面示范再到背面示范。使学生体会到健美操动作套路的练习顺序与难易处。在讲解时,要言简意赅的表达出每个动作的要领。在配上适当的音乐,教会学生如何打节拍。这样不仅能使学生在完成单个或者成套动作时准确的掌握每个动作环节更重要的是激发他们的情绪,加深记忆力。当他们听到某一段音乐时,就能联想出与之对应的动作。当学生熟悉了音乐之后,教师就还应教会学生最基本的动作口令,使学生们更加清晰的记得每一个动作。这时教师就可以在音乐伴奏下在前面带领,并配合着口令进行完整的练习。第二,尊重学生的个体差异性教学过程是师生交流互动的过程,新课程要求必须重视体现师生和同学之间的互动性,体现以学生发展为本的理念,在平等互动的课堂活动中促进教学。健美操教学的初级阶段是让学生对健美操产生浓厚的兴趣,充分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例如,健美操课是一堂放松,娱乐展现自我自信的一门课,在课堂中要营造师生平等、民主、合作的心理氛围,学生在健美操教学组织编排上老师要给予一定认可,让同学喜爱这一门课。健美操的特点在于它是自然、协调、健美的运动,对全面发展身体素质和人体健美有积极的作用。因此,在教学中,应充分注意学生在身体条件、兴趣、爱好和运动技能等方面的个体差异,重视学生身体全面发展,确保每个学生受益。在健美操教学中,我们要正确对待那些素质差,技能差的学生,只要他们在课堂努力了,我们就应给他们肯定。只有创造良好的教学组织氛围,才能使学生产生美感,诱发参与的兴趣从而达到教学的效果。

(二)健美操能力提升阶段

第一,改善提高动作质量在这一阶段当中,学生的乐感,肢体动作的能力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健美操的动作也应该从最开始从的一个八拍一到两个动作,提升到到一个八拍三到四个动作,从动作要领到动作质量上的要求上都提升一个高度。例如,动作的准确性、力度、幅度,动作的衔接以及与音乐节拍的配合是否协调一致;动作的方向、路线、肌肉的张弛力度等。对学生采用集体练习的组织形式,有利于提高教学组织的密度,增加课堂的运动量和课堂的气氛,提高学生学习兴趣,并且教师此时也应当及时指出并纠正错误的动作。虽然在这一阶段学生对整体动作套路已经有了明确的认识,但在很多动作细节方仍会出现错误,教师还可以利用这一阶段中学生所出现的错误进行反面教材的示范与之正确的动作进行对比。对于个别学生所出现的错误,也可以进行个别指导来提升学生的动作质量。第二,加强创新创编能力在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中,对学生介绍几套简单易学、新颖、优美的动作套路之外,教师向学生讲解技术动作时,还可以从人体解剖学的角度进行分类,在教学中反复进行分析和练习;也可以按动作不同性质和锻炼的部位进行分类教学,使学生了解不同类型的动作对身体各部位所产生不同的锻炼效果。通过结合我们所学的专业知识与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相结合进行创编,使学生在创编时有所启迪,培养学生的教学组织与创编的综合能力。

(三)健美操实际应用阶段

第一,丰富教学内容健美操教学组织采用多样性教学决定了教学活动是多种教学组织形式。例如,健美操在教师的组织下进行的教学方式是集体教学,教学活动在教学的组织上是采用分组教学。例如:先有老师在班级的最前边带领学生们整体教学之后,在由学生们分组性教学,细化每一个动作要领,这两种形式表现为一种补充和发展;在时间的组织是否采取活动课时制;在空间上采取课堂教学或多媒体教学等。使教学的场地、授课的时间、教学的内容、所用的器械以及学生的配合达到完美的教学组织效果。因此,如何对教学场所中的设备、器材进行充分利用和合理组织,也是优化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的一个重要方面。正因为教学组织形式是丰富多样的,因此对它的研究就要更加的完善。但从体育教学组织本身的历史发展过程来看,也是从简单到复杂,由单一向多元化发展的,健美操动作教学也应当遵循这一规律由易到难、由简到繁、由单个动作到组合动作,最后成套操。在另有个别教学、道尔顿制、设计教学法、特朗普制和复式教学等。教学组织形式的多样化与教学目标、教学内容、教学对象等分不开的。随着人们对教学目标的认识更加全面,对教学内容,结构的研究更加深入,以及对教学对象及其特点的认识更加科学化,势必会导致体育教学组织形式出现新的变化和发展。第二,采用多媒体教学教师进行健美操教学组织可利用现代化科技的教学设备,放映一些优秀运动员训练、比赛实况或专业性的大型比赛,营造良好的学习氛围,并结合教学进行实况演示。例如,利用影视、录像、多媒体以及现代化的健身器材进行教学。使学生们通过多媒体投影仪,可以更仔细的观察到动作的要领,全方面的向学生们展示出每一个细节。这样能使学生扩大视野,拓宽思路,并能借鉴当中优美动作套路,提高学生审美价值观,正确评价自己的不足,激发学生的进取精神,使学生在创编时增添新的感觉。第三,合理运用激励性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采用考试法、检查法、比赛法等各种方法激发学生学习的兴趣和积极性,增加课堂的趣味性,使教学氛围更加良好,并且锻炼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巩固运动的技能。不仅仅是老师对学生的教学,还可以是学生与学生之间教学。在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过程中渗透着很多技能学习原理,在遵循其技能规律的前提下,灵活变换教学组织形式利于健美操的教学。例如,使用最简单的语言激励法,在健美操教学中根据其教学组织结构特点,指导学生完善单一的教学形式的不足之处,使健美操的教学组织形式更加合理。或让学生参加各类健美操的比赛,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发挥其主观能动性,及创新与创编能力,从而增强健美操的教学组织效果。有效的提高学生在健美操课上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加快技术动作形成和动力定型,确保健美操教学组织形式的完成性。第四,提高职业技能经过前几阶段的学习,学生已经达到能进行自我组织与创新编排动作。这时教师可以让学生由课堂老师教学生学的教学形式,转变成让学生利用课余时间进行自学每堂课的学习内容,然后教师在课堂上进行检验学生的带操与教学组织能力。此外,教师还可以多带领和鼓励学生参加健美操竞技比赛和到健身俱乐部里进行实习带操,积累经验。为学生走向社会,接受挑战,加强适应能力,增强就业意识起到特殊的积极作用。

四、结束语

形式美学论文范文2

一、本课题主要教改内容

本课题教改内容由三大板块构成:第一板块为“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改革”;第二板块为“文学理论的审美情感化教学改革”;第三板块为“文学理论的审美意境化教学改革”。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改革主要包括以下内容: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之理念;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之形式;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之技法。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之理念,即在整个教学过程中始终以具有审美意味的艺术形象来释义文学理论课程中的专业术语、抽象概念和学术范畴;始终以具有审美意味的艺术形象来阐述文学创作和鉴赏规律;始终以具有审美意味的艺术形象来示范文学理论的运用方法。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之形式主要包括:形象化的言语描摹形式、具象性的文学形象形式和艺术音像材料展示形式。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之技法主要包括:课堂言语描摹之技法、课堂情境设置之技法、多媒体音像展示之技法、电脑动画展示之技法。文学理论的审美情感化教学改革主要包括以下内容:文学理论的审美情感化教学之理念;文学理论的审美情感化教学之形式;文学理论的审美情感化教学之技法。文学理论的审美情感化教学之理念,即在整个教学过程中,始终以具有审美意味的情感手段来激发学生对文学理论的学习兴趣,始终以具有审美意味的感性感染手法来激活学生对文学作品的感知和体验,始终以具有审美意味的情感教学手法来促进学生对文学理论的认知和把握。审美情感化教学之形式主要包括:以文学景物形象来传情达意、以文学人物形象来传情达意、以文学细节情节来传情达意、以文学场景情境来传情达意。审美情感化教学之技法主要包括:触景生情法、借景传情法、托物言情法。文学理论的审美意境化教学改革主要包括以下内容:文学理论的审美意境化教学之理念;文学理论的审美意境化教学之形式;文学理论的审美意境化教学之技法。审美意境化教学之形式主要包括:情景交融之教学形式、虚实相生之教学形式、动静相成之教学形式、意在言外之教学形式。审美意境化教学之技法主要包括:以言语描摹的方式来营造意境之技法、以情境设置的方式来营造意境之技法、以艺术形象呈现的方式来营造意境之技法、以电脑动画的方式来营造意境之技法。

二、本课题预期教学目标

本课题预期达到的教学目标主要有三个:其一,改变目前国内各高校《文学概论》课程抽象解说理论术语的教学现状,以具体鲜明生动的审美形象,将艰深晦涩玄奥的学术范畴和抽象概念转化成为可感可触的审美形象,达到明显提高学生对文学理论的学习兴趣、接受程度和理解深度的教学目标。其二,改变目前国内各高校《文学概论》课程理性阐释学术范畴的教学现状,以感染性、动情性、愉悦性的审美情感化教学,达到化“苦学”为“乐学”并大大提升教学效果和师生课堂生活的质量的教学目标。其三,改变目前国内各高校《文学概论》课程刻板点缀具体例证的教学现状,以具有意蕴暗示性、象征启发性和自主创造性意义的审美意境化教学,达到让学生自主发现艺术作品的深层意蕴,对艺术意义做出个性化有创意的理解,将所掌握的文学理论知识活用于自己独自进行的文学欣赏和批评活动中的教学目标。

三、本课题预期教学效果

本课题预期教学效果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审美形象化教学的预期教学效果;其二,审美情感化教学的预期教学效果;其三,审美意境化教学的预期教学效果。

1.审美形象化教学所能产生的积极心理效应人的自然天性倾向是喜好形象的东西而厌恶抽象的东西。而《文学概论》恰恰是一门完全由抽象概念构成的课程。这些抽象概念知识对于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的专业发展必不可少且十分重要。要取得理想的教学效果,就必须很好地解决这一矛盾。文学理论的审美形象化教学改革致力于抽象概念知识的审美形象化,将使抽象概念的教学一改过往的抽象、枯燥、乏味的特点,将使整个教学过程一扫过往的沉闷和消极气氛。课堂里充满具体、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抽象概念知识则完全消融在具体、鲜明而生动的艺术形象之中。这种寓抽象概念于感性形象的教学方法,必能最大程度地扫除厌学情绪,大大提高学习兴趣,从而大大改善教学效果。

2.审美情感化教学所能产生的积极心理效应人的自然天性倾向是喜好情感性东西而厌恶理性的东西。而《文学概论》恰恰是一门完全由理性范畴构成,且完全遵循理性逻辑推演而成的课程。这些理性范畴和理性逻辑思维对于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的专业发展必不可少且十分重要。要取得理想的教学效果,就必须很好地解决这一矛盾。文学理论的审美情感化教学改革致力于理性范畴的感性化和理性逻辑的情感化,将使理性范畴的教学一改过往的抽象、晦涩的特点,使理性逻辑思维的教学一改过往空泛、玄奥思辨的特点;利用文学作品本身具备的感性形式和情感载体特质,将理性范畴消融在艺术的感性形式之中,将理性逻辑消融在情感思维之中。由于审美情感化教学具有感染性、动情性、愉悦性的特点,必能最大程度地消除文学专业学生视理性思辨为畏途的学习心理,化“苦学”为“乐学”,在文学理论课堂上使学生在快乐中学习,在学习中快乐,由此大大提升教学的效果和师生课堂生活的质量。

3.审美意境化教学所能产生的积极心理效应审美意境是中国古典美学特有的理论范畴。审美意境由“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动静相成”和“意在言外”四个义项构成。中国古典美学如此看重情景交融的原因在于:情景交融可以使情与景相互生发。而情与景的相互生发实际上是基于审美欣赏者主观能动的心理活动的。没有欣赏者的主观能动的想象和体验活动,文学作品中的景便不能触发欣赏者的情,欣赏者的情也不能深化艺术之景。中国古典美学所谓虚实相生,是指实象与虚象、实情与虚情相生相成,于是乎有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弦外之音、韵外之旨等说法。而实写之景象之所以能滋生虚妙之心象,实写之情感之所以能滋生微妙之心情,完全在于欣赏者主观能动的心理参与。没有欣赏者主观能动的联想和想象、体验和感悟,实象和实情便不能生发虚妙心象和微妙心情;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弦外之音、韵外之旨也无从说起。

形式美学论文范文3

一、文革美学的基本倾向

文革美学这一概念也许会引起某种困惑,从表面上看,文革好像没有什么美学;美学理论资源的极度匮乏,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的全面荒废,仅存文艺作品的高度概念化和公式化,以及与之相应的那些荒唐肤浅的极左论调等等,所有这些异常的现象的确很难使人将“文革”与“美学”联系起来。然而文革只是一个缺乏审美活动但并不缺少美学思想的时代,当然,这个美学思想不是指具有完整形态和体系结构的理论学说,更不是指美学流派的繁荣和发展,在那个学术研究几乎完全停滞的灾难年代,所谓美学,指的是对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具有支配性影响的美学观念和倾向这些观念和倾向以特殊的方式推行了古典主义的基本原则,导致了审美活动的极度贫乏和扭曲变形。还有一个问题,这就是不能把文革美学的古典主义看作是局限于那个时代的偶然现象稍加考察就可以看到,许多在文革中被推到极端的审美倾向,至少在20世纪前半期就已经出现了①实际上,作为一种具有持久影响力和广泛辐射面的美学思想,文革美学中潜伏着中国美学数千年来未经实质性变化的审美指向和基本原则,它的出现意味着古典主义向现代美学的纵深延续以及愈益狭隘化的走向,如果不进行深入的反思和认真的清理,它仍将变换新的形式并对中国美学的发展产生难以消除的负面影响。

文革美学还是一个有待深入研究的重大课题,就其主要脉络而言,文革美学的古典主义包含三种相互联系的基本倾向,第一种倾向是主观意志暗转为认知理性,这种倾向以突出抽象本质的方式实现某种既定的政治功利,具有强烈的非审美特征②在三种倾向中占据主导地位。其次是两种具有审美性的辅助倾向,它们一个将功利欲望转化为惟美形式,另一个则从功利欲望反转为空灵境界。在文革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前一种倾向得到部分的实现,而后一种倾向则始终处在潜伏的状态。

(一)主观意图暗转为客观本质文革美学的古典主义以美善混同的功利意欲为核心,它的特殊性在于,这种功利性是以主观意图暗转为抽象本质的方式实现的。文革美学以一种歪曲的方式利用了现代哲学的认识论原理,将最具功利内容的主观意图,表述为最具真理性和客观性的抽象本质。这种歪曲形式的古典主义实质在于,它将抽象的本质和真实的现象对立起来,而本质的东西随时可以修正现象的东西,同时,它又将理智和情感对立起来,使审美的体验成为一种纯理智的活动;于是,那种最具主观性的功利意图,在这种变异的形式中转化为一种貌似客观的本质主义,并以极端强调客观规律和现实生活的理论假象呈现出来。这个假象对于古典主义有双重的意义,一方面,古典主义获得一种新的身份,它的本来面目在新的概念表述中得以隐匿,另一方面,在这个新的表述系统中,古典主义本有的功利意欲和主观意图,转换为一种不容置疑的真理性的阐述,对客观真实性的强调反而成为强化其功利意欲的一种特殊方式。

文革美学对功利目的追逐同时也是对现实的伪造,就像文革美学所强调的那种最客观的认知性实质上是从主观意图转化而来一样,在艺术与社会生活的关系问题上,真正起作用的东西,仍然是那个暗转为抽象本质的主观意欲。尽管文革美学高调地倡导深入生活和体验生活,然而在所谓阶级审美观的支配下,文革美学所说的社会生活是以本质设定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对它来说,社会生活的实际状态和真实现象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所谓先进的阶级性;文革美学将阶级性和真理性等同起来,只要符合它的荒谬逻辑,即便是违背生活的虚假编造,也是真实的,而反对这个荒谬逻辑,即便是真实生活的呈现,也是虚假的③文革美学颠倒了真实与虚幻的关系,在文革美学中,现实消失隐退了,所谓生活始终不过是一种摆设或幌子;对于那些总是与其主观预设不同或相反的生活现象,它怀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无视生活现象的真实成为文革美学最突出的特点和倾向。与此相适应,那种从主观意图出发的对现实生活的歪曲和伪造,就成为文革美学的一种无法遏制的本能和必须满足的需要。

文革美学这种极端的功利主义可以诱发两种相反的效应:为了粉饰伪造的现实,文革美学对华丽炫目的形式美有一种强烈需求;为了缓解紧迫的功利压力,文革美学潜伏着一种转向空灵境界的倾向。前一种效应好像是从生活出发,但其实质则是隐身为抽象本质的功利欲望,形式美只是服务这个功利内容的手段;后一种效应似乎是对古典主义的超越,但其实质不过是对功利意欲的过度偏倾作出某种调整,是古典主义内部的一种自我修复和自动平衡的功能。

(二)功利意欲转化为惟美形式

如上所述,在功利意欲转化为抽象本质的同时,文革美学还必须对现实生活的原有面貌作出符合其主观预设的修正或处理,否则现实生活的客观性就要反过来对抽象本质作出矫正。在文革美学那里,原生现象的淡化和消失同时需要人工手段的弥补和填充,正因为如此,文革美学对外在的形式美具有一种特殊的认同感,形式主义成为文革美学古典主义的一个重要标志。

古典主义的功利性原则实际上内在地包含着对形式美的需求。从本性上看,这个功利性原则是排斥外观形式美的,墨子美学“先质后文”的命题就明确地表达了这一原则的精髓。然而在文质关系的掌握运用上,在实现功利目的之手段和方式的意义上,这种功利性的美学原则却可以允许外观形式美的存在。不仅如此,为了实现其功利目的,古典主义甚至可以将外观形式美突出地展示出来;以惟美的形式传达主观意图或预设本质,不仅是被允许的,而且也是必须的,荀子美学对伪饰之美的重视就是如此。在文与质的关系上,文革美学当然首先是求“质”的政治功利美学,从抑制人的感性欲望并使之服从于某种社会规范的角度看,文革美学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曾长期地排斥和破坏曰常生活的形式之美,贫困简陋、破败老旧、单调乏味等成为世俗生活外部形态的基本色调;能够生存或活着,成为最大的需要和满足。但同样是为了这个“质”,文革美学也是重“文’的形式主义美学。换言之,为了求“质”,文革美学可以破坏“文”,同样为了求“质”,文革美学也可以制造“文”,它能够从对感性形式的肆意破坏轻而易举地转向另一极点,为了达到一定的功利目的和满足某种主观需要,文革美学甚至可以对形式美表现出特殊的敏感和高超的组构能力。从为数不多的艺术创作看,文革美学曾将惟美形式推向极致,所谓“样板戏”尤其突出地体现了这一特点,从人物的容貌服饰、言谈举止到外部环境的装饰布置,到处都流溢展现着色彩、光影、形体、声音的形式之美;古典艺术对形式美的特殊偏好在文革美学中得到自觉的传承和独特的发挥,实际生活中的那种无美(形式美)的荒芜状态,在艺术创作中全然不见踪影。当然,功利性与形式美的结合在文革美学中还是局部现象,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这种古典主义尚不具备全面铺张开来的能力。

(三)功利意欲反转为空灵境界

文革美学的古典主义尤其突出地表现在急近的政治功利和赤裸的道德说教上,表现在对文学创作从题材主题到人物场景的各种严厉的限制上。将文学的政治性看作可以任意损害审美性并可直接谋求的帮派利益,这是文革美学的突显方面。然而这种美善混同的倾向并非古典主义的全部内容,除了上述功利性与形式美的结合而外,美善混同的倾向还诱导着反转内心的空灵境界,很明显,这两个方面都具有自己的审美特性,体现了古典主义超越美善混同的另一种倾向;尽管审美特性作为历史课题的提出和解决并非古典主义的任务④但它却仍然可以对审美特性做出符合其功利原则的特殊处理,文革美学的惟美形式和空灵虚静便是这种处理的结果。

功利性与惟美形式相反而相成,功利性与反转内心的关系也是这样。在文革美学中,这种反转内心的倾向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却始终规律性地存在着,可以说,功利需求越是紧迫狭隘,反转内心的驱动力就越是强劲。在古代美学的历史过程中,这种从狭隘功利摆动到空灵内心的现象曾反复出现或不断重演,中国美学所谓的儒道互补实质上就是这种规律性摆动的反映,其美学根源在于古代审美意识两个基本规定,即残缺和封闭的双重特性⑤初步研究表明,所谓审美残缺是一种非审美的实践功利倾向,这种倾向与古代人性结构的感性弱化相关,感性弱化导致了现象保持力的不足和形式构造力的缺损,这两种缺陷共同构成古典主义所特有的突破审美界限的美善混同、以美代善的倾向。所谓审美封闭则是对生活现象和情感体验的净化,这种倾向与古代人性结构的理性抑制相关,对于外部世界,理性抑制具有剔除清洗感性现象之个别性和偶然性的特点,对于内部世界,理性抑制又具有将感性意欲浮升到理智表层的倾向;这两个方面共同营造了一个封闭的天地,古代人的内外世界失去了它的广袤和深邃。

古代审美意识的双重特性在艺术实践中体现为美善混同的功利性与超脱空灵的审美性的矛盾互补。在文革美学中,美善混同的审美残缺处在主导地位,而超脱空灵的审美封闭还没有充分显示的机会;就像惟美形式有待于从局部扩展到全局一样,审美封闭所特有的反转内心和提纯净化的倾向,也有待于从潜伏状态上升到突显的位置。但是这种转变并不意味着狭隘功利性的消退,相反,空灵虚静的突显恰恰证明了它与狭隘功利之间的无法割断的对应性关系:审美提纯或艺术空灵之所以有必要实施,就在于它对应着狭隘的功利性,体现着古典主义自身特有的修复和平衡功能;没有这个对应关系,它的存在也失去了依据和意义。

二、后古典主义的承接呼应

文革结束后,如果我们不是对那场深重的灾难简单地表示义愤而匆匆与之告别,如果我们能够对其古典主义实质进行深入的揭示和清理,那么,潜伏在文革美学中的复杂关系就会呈现出来,中国文学理论也能由此找到与自身发展相关的历史对接。然而最大遗憾正出现在这里:有幸的是,我们结束了文革;不幸的是,我们同时也结束了对它的思考。尽管思想和真理的闪光曾一度出现,但这个重要的历史契机很快就被错过,情绪化的批判和简单化的否定代替了一切,我们希望尽快地与文革美学划清界限并尽快地转向新的领域,然而这条心理界限并没有真正的阻断效力;在其古典主义实质未经深入反思、甚至未能被意识到的情况下,文革美学所蕴含的巨大历史能量必然会持续地向后延伸,所需要的不过是变换新的形式。可以作出的一个基本判断是,文革美学以一种似乎感觉不到的但却切实存在的方式主导了文革后中国文学理论的发展,30年来,引导文学理论发展的基本倾向不是别的就是从文革美学隐匿下来的古典主义;可以说,文革后的文学理论在一种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复了古代美学最基本和最主要的方面,引导这一时期文学理论的基本倾向既不是现代性,也不是后现代性,而是前现代性,是对古代性的一种历史回归或者是古典主义的一种理论变体。由于这个回归的过程发生在文革之后由于上世纪60年代以来的历史被西方看作后现代的新时期,由于中国文学理论的失误也常常以后现代的时尚理论形式表现出来,因此,这种在全新历史条件下重演古代美学的倾向,应当被称作“后古典主义'。

(一)假象错觉导致现实迷失

抽象本质论对艺术审美特性的破坏,造成了公式化、概念化在文革中的泛滥,艺术欣赏不再是精神的享受而成为一种压抑和重负。文革结束后,审美特性顺其自然地受到关注,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却被严重地忽视了,这就是对抽象本质论的隐蔽根源及其客观性假象的深入揭示。

应当说,文革美学的这个客观性假象并不十分玄奥,但令人不解的是,中国文学理论自文革后就一直迷失于其中,好像至今都没有醒悟的迹象,其主要失误在于,它看到了文革对美和艺术的破坏,却没有意识到这种破坏背后隐匿着一种古典主义的美学方案,忽视了文革美学以主观预设消解现实的基本倾向。在文革美学的客观性假象面前,文学理论不但没有揭示那种貌似客观的抽象本质实际上是从最任意的主观意图转化而来,反而顺着文革美学的荒谬逻辑形成一种错觉,将文革美学的弊端与美学的客观性等同起来,进而彻底否定了这种客观性。与此同时,它又将文革美学中伪装变异的“认识”与真正的审美认知混同起来,完全否定了艺术的认识功能,否定了艺术通过审美认知同现实生活发生再现性关联的美学规律。经过这种双重的否定社会现实在文革后就始终处在艺术创作和理论思维的视野之外,这种情形与文革美学以抽象本质消解现实的效果是一致的。从消解现实的倾向看,文革美学与后古典主义没有根本的区别,它们之间的差异仅仅在于,文革美学对现实的消解是在关注现实的假象下进行的而后古典主义则是在对客观性假象的错觉中,以直接排斥的方式疏远了现实;现实生活不仅没有因文革的结束而回到美学的视野,反而在对客观性的严重错觉和绝对排斥中进一步消解。文革后中国文学理论的歧路就出现在这里,其他所有重大失误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根源。

文革美学以关注生活的假象歪曲生活,后古典主义没有纠正这种歪曲,反而在错觉的基础上更深地切断了艺术与生活的关系;文革美学以强调认识的假象曲解认识,后古典主义没有澄清这个曲解,反而在错觉的基础上更彻底地否定了艺术与认识的关系。与后古典主义消解现实的倾向相适应,处在文革美学侧翼的另外两种辅助倾向也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惟美的形式不再需要粉饰那个伪造的现实,它直接与功利欲望联系在一起,成为一种新的装饰和手段;空灵的境界也不再受到客观性假象的阻隔,随着现实的远逝,空灵虚静得到了展示的机会,逍遥风流显示出古典的审美情趣。如果说功利欲望的裸露是后古典主义的基调那么对惟美形式的营构和对空灵境界的追求则成为后古典主义的两大前卫形态。

(二)功利欲望诱发惟美形式

由于人们厌恶文革时期低劣的生活境况,痛恨说教的概念艺术对审美感受的破坏,在形式美问题上,人们可能更多地感受到文革美学的破坏性,而较少思考两者之间的互生关系。然而事实表明,文革艺术是道地的古典形式美的一种浓缩和集中,只是未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充分扩展开来。在文革后的审美活动和艺术创作中,由于条件发生变化,这种惟美形式从原先浓缩和集中的形态扩散弥漫开来。首先,由于对文革美学的客观性假象产生错觉,后古典主义排斥现实的力度远远大于文革美学消解现实的力度,与文革美学相比,后古典主义的现实缺口更大,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处在更为严重缺损的状态,因而这种由消解现实而形成的感性空缺,便对虚饰的形式主义产生更大的诱导,而对社会生活进行人工性的矫饰和想象性的弥补,就成为一种特殊的需要。在文革后的30年中,古典主义假借惟美主义传播开来,在现代科技和电子传媒的支持下,形式之美得到空前的发展,美与漂亮成为同义语,这个最肤浅的表层被视为审美的最高形式。

其次,尽管人们已经意识到文革美学对客观规律和真理性的强调不过是一种虚伪的主观说教,但却仍然不能摆脱对其客观性假象产生错觉的局限仍然将这种本质主义的说教与美学的客观性等同起来,在这个本应避免的失误中,那个隐匿在抽象本质后面的狭隘的功利欲望不仅没有受到真正的触动,反而得以保留,并在物质利益的诱惑中裸露了出来;它不再需要隐身为抽象本质,而只需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变换显露的方式:从那种以抽象本质表达政治需求和道德说教,转化为以感性形态表达的经济需求和物质享受,与此同时,文革美学表达政治功利的那种沉闷和严肃,转化为文革后追求物质功利的娱乐和戏谑。在这里,曾经是虚化现实的政治功利转变为当今虚化现实的商业功利,曾经是净化灵魂的道德功利,转变为当今美饰生活的实用功利。感性娱乐和审美消费替代了阶级斗争,转化为伊格尔顿所说的隐蔽的意识形态。在文革美学和后古典主义中,古代美学混同美善的倾向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成为推动形式美发展的主要动力。

(三)内心反转凸现空灵境界

在文革美学看来,艺术与科学都是认识,区别仅在于前者运用形象而后者运用概念;在这个命题中,形象只是演绎抽象本质的一种手段。文革美学对情感体验的排斥,导致感性和艺术的偏枯。中国文学理论看到了这种形象加概念的基本缺陷,它此时面临的任务,应当是揭示文革美学的客观性假象揭示其政治功利和社会教化的古典主义实质,从而使那个被客观性假象掩盖的现实生活呈现出来,使艺术获得久已失去的生命源泉。但是中国文学理论却走上另一条道路。它认识到情感体验对于审美的重要意义,但其理解美学的逻辑却出现重大偏差。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学理论开始向内心世界大幅度反转,并在文学的自主性和现实性或广义的政治性之间划出一条鸿沟。在它看来文革理论之所以对审美特性具有严重的破坏作用就在于它只看重外在的社会生活,而不注重内在的情感体验,因此,只讲社会生活的理论是非美学的,而注重情感体验的理论才是真正的美学。在这里非美学与社会生活等同了,客观性本身成为审美的对立面。文学不再需要社会生活也不再需要政治而只需要审美只需要情感体验;文学理论关注的只是创作的心理感受和文本的形式结构,以及读者接受的主观差异。这种向内反转的倾向尤其强调审美心理研究而审美心理又被等同于情感体验审美认知的方面几乎被完全排除了,文学的自主性差不多成了心理自闭的同义语。它的逻辑是,美学等于审美,审美等于情感,或者反过来,情感等于审美,审美等于美学。前一种推论使美学空前地缩小了,美学被封闭在一个狭隘的圈子里,成为空灵境界的代名词;后一种推论使情感无限地放大了,那种没有现实生活根基的情感几乎覆盖了整个美学。后古典主义的向内反转构筑了一种学科封闭的状态,在这种封闭之中,艺术创作失去了生活泥土的气息,而艺术意境在宇宙情怀的衬托下显示出高远超脱的古代道家的特色。

毫无疑问,文学的审美倾向不仅可以偏重外在的社会生活,而且可以偏重内在的情感世界,但这个内在的世界必须植根于生活的泥土,否则就是枯萎苍白的。然而文革后文学理论的向内反转,却是在排斥客观性和疏远社会生活的大背景下发生的,这个几乎取代了一切的内心世界并没有得到现实基础的支撑,因而从一开始就具有明显的空灵化特征和净化提纯的倾向。如上所述,这种倾向当然不属于现代美学情感表现的范畴,而只是古典主义内部的一种平衡和修复的功能它对应着文革美学中的极端功利化倾向,在文革后的新形势下浮升出来,形成后古典主义的又一条重要线索。

三、自主性与公共性的两难困境

与上世纪50年代以来文学理论相比,特别是与文革中的文学理论相比,中国文学理论在文革后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尤为突出的是对西方当代美学和文学理论的引进和借鉴,在这个方面,我们已经达到与西方最新动态同步运作的水平,这种情形在30年前是无法想象的,只要对比一下前辈理论家所拥有的理论资源和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理论资源,变化之大是不言而喻的,充分肯定这些成就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理论资源的丰富并不表明理论本身的真正推进,更重要的在于如何运用这些资源解决中国文学理论本身的问题,包括文革美学及其遗留的各种问题,然而在这些方面我们的努力显然不够。

文革后,中国文学理论一直处在多变的状态。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文学理论先是维护空灵超脱的审美提纯,进入90年代中期以后,接着又赞同惟美形式的炫目漂亮;30年来,后古典主义的两大前卫形态我们都积极地介入了,其主旋律或核心范畴就是文学的自主性。现在,新的热点又一次出现,文学理论的公共性或政治性受到关注,这当然是一个值得称许的变化,因为它至少表明我们已经意识到自身存在的严重缺陷,承认了文学无法与社会生活绝缘这样一个几乎是无需争辩的基本事实。但是,这个转变是否能够真正取得成效,仍然让人感到怀疑。我们担心,就像我们曾经从文革的政治论转向自主论,现在又从自主论转向政治论一样,要不了多久,事情很可能会反转过来,会再一次从政治论转向自主论,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循环。

从文革美学的历史背景看,当前文学理论从纯审美自主性的退出,实际上是后古典主义从它的两个侧翼退出,而公共性和政治性被提上日程,实际上是回到后古典主义的主导线索,即文革美学那种美善混同的功利性。从主观上看,我们并不怀疑文学理论试图强化现实感的真诚愿望,也没有理由把公共性所标示的新概念同文革美学的政治性混同在一起但是在实际效果或内在关联上,我们却很难将两者区分开来。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被视为最高境界的审美自主性能够得到那样充分的肯定,而现在又可以被如此轻易地放弃?为什么文学无法与社会生活绝缘因而也无法与政治绝缘的基本事实可以被那样简单地否定,而现在又可以被如此轻易地承认?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的历史表明,我们至今都没有从自主性与政治性的分离断裂状态中解脱出来,至今未能摆脱文革美学古典主义的影响和支配,如果说,文革后对纯净和空灵的崇拜,正是文革美学狭隘功利性的一种逻辑对应和延伸,那么现在从纯净空灵转向公共性和政治性,尽管路径相反,同样也没有超出文革美学所设定的对应关系。在古典主义的两极摆动关系中,文学的自主性除了绝缘于政治和社会生活的纯净性而外不会再有别的出路,而文学的政治性除了回归狭隘的功利主义也难以再有新的突破。

为了摆脱这种运行轨迹,中国文学理论对文学自主性的反思就不能停留在相反地提出必须加强政治性的认识上。应当看到,那种远离社会生活或对公共空间失去介入功能的自主性,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审美性,实际上只是古典主义缓解功利压力的自我修复功能,纯净的空灵性和浑浊的功利性,这不过是古典主义维持其内部平衡的两个侧面。因此问题不在于是否从自主性走向政治性,而在于如何克服古典主义空灵性并以现代美学的自主性包容政治性。没有这种认识,我们所说的自主性就始终无法超出古典主义的局限。同样,对文革美学政治性的批判也不能简单地停留在扩展社会蕴含的承诺上。应当看到,文革美学的政治性或功利性是以主观意图转为抽象本质的方式表现出来的;通过这种转化,文革美学在破坏审美特性的同时也消解和疏远了现实。如果不去揭示这个内在机制,如果对文革政治性的批判只是对它的简单否定,那么我们就很难把被文革美学消解掉的现实寻找回来,就像我们现在已经迷失在后古典主义中一样,而我们对文学的政治性和现实性的强调就有可能再次回落到文革美学浑浊的功利性中。

文学与现实生活和社会意识之间无法分割的关系,决定了它与政治尤其是与广义的政治之间无法分割的关系;文学不仅应当而且必然会对社会生活和政治文化发生影响等等,这些观点本来不过是文学理论的基本常识,然而对中国文学理论来说,这却是一个长期纠缠不清的难题。因此,从美学的角度揭示文学自主性与政治性的关系,这是当前文学理论的政治转向必须跨过的一条沟坎。在现代美学看来,文学的自主性和政治性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我们应当有这样的思维倾向,我们在说自主性的时候,政治性就应当包含在自主性之中;我们在说政治性的时候,自主性也不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在这种辩证关系中,自主性不再是空灵性,它包含着深刻的现实内容;政治性不再是浑浊的功利性,它转化为审美的表达。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回答很简单,这就是走向生活本身。现实生活是人生世相和社会关系的统一,在生活本身的丰富具体的感性现象上,文学的自主性完全可以得到审美的体现;在生活本身的复杂多样的人际关系中,广义的政治性也完全可以得到真正的落实。

然而至少从文革到现在,这个看似简单的答案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现实生活就近在我们的眼前身边,但却始终就像海市蜃楼那样飘渺而遥远。这个矛盾的现象如何解释,其实根源只有一个,这就是未经清理的文革美学所产生的潜移默化的负面影响。文革美学制造的客观性假象曾经掩盖了真实的生活,而文革后对这个假象的错觉,以及根据这个错觉而形成的对现实生活的更强力的排斥,又使中国文学理论长期地与真实的生活相隔绝。在空灵境界的超脱逍遥中,在惟美主义的商业消费中,我们迷失了整整30年。为了重新走向生活,中国文学理论的首要任务是破除对文革美学客观性假象的错觉,从而恢复客观性对于中国美学的基础性地位。对于中国文学理论而言,这个客观性是以对现象性和再现性的强调和阐述表现出来。现象性就是生活的原生态,生活原生态是否作为重大美学问题进入文学研究的视野,这是衡量社会现实是否进入审美和艺术的基本指标,也是判断文学理论能否成功介入公共空间和强化政治维度的主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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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意识形态理论的明确提出和系统完整阐明,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对20 世纪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重要贡献,是20 世纪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的重要成果。为了深入地了解百年来这个原理的形成、诞生和发展的过程,本文拟对它做一番学术史考察。在进行这种考察时,我们特别关注它研究的问题、它的方法论的出发点以及它的理论水平。

一、文艺本质的意识形态论

在俄苏和我国长期产生重要影响的文艺本质的意识形态论,最早是由普列汉诺夫提出来的。19 世纪末20 世纪初,马克思、恩格斯的学生梅林、拉法格、普列汉诺夫等人开始从事马克思主义美学和文艺学的研究,其中普列汉诺夫的成就和影响最大。普列汉诺夫于1918 年去世,他生前没有看到马克思有关文艺学的论著,而只是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对文艺进行独立思考,提出了许多光辉论断。

直至20 世纪20 年代末期,人们还认为马克思没有系统的文艺理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奠基人是普列汉诺夫,而不是马克思。长期主持俄苏文化、教育、科学的卢那察尔斯基作于1929 至1930 年间的报告《作为艺术学家和文学批评家的普列汉诺夫》指出: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马克思主义艺术学的基础恰恰是由普列汉诺夫奠定的。的确,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里,只有为数不多的零星见解,因为他们并不曾有过怎样把辩证唯物主义的各项基本原则用于艺术领域的打算。这种观点在当时相当普遍。

研究普列汉诺夫提出的文艺本质意识形态论,不能离开产生它的那些历史条件,即我们要考虑到普列汉诺夫所生活的时代特点,以及这个时代向他提出的任务。为了反击马赫主义、新康德主义以及德国社会民主党对文艺理论的影响,普列汉诺夫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如何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运用于文艺的问题上。

普列汉诺夫根据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关于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等基本问题的论述来阐述文艺理论问题。1903 年,第二国际领导人考茨基以《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为标题,发表了马克思的《资本论》的一部分草稿。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提出了社会结构理论: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应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社会意识。

马克思的社会结构理论包括四个层次: 生产力,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普列汉诺夫在此基础上,提出著名的五项因素公式。他把马克思的意识形态分为两种形态,一种是社会心理,一种是思想体系,突出社会心理这一项的中介作用,这是很有见地、很有意义的。普列汉诺夫说: 任何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是由它的心理所决定的; 它的心理是由它的境况所造成的,而它的境况归根到底是受它的生产力状况和它的生产关系制约的。 社会心理这一中间环节概念的提出,为我们有效地解释包括文学艺术在内的意识形态问题,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这是对马克思的社会结构学说是一个创造性的发挥,这一贡献是引人瞩目的。

成为文艺本质意识形态论的理论基础的不仅有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的社会结构理论,而且有列宁《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的反映论。列宁从1908 年4 月开始撰写《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一书,并于次年5 月出版。这本书和《哲学笔记》集中体现了能动的唯物主义反映论的鲜明特色,在认识论领域把马克思主义推到了历史的新高度。在19 世纪马克思生活的时代和20 世纪初列宁生活的时代,马克思主义哲学面临着不同的任务。列宁和马克思关注的领域不同,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属于历史唯物主义,而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属于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列宁说: 马克思和恩格斯所特别注意的是使唯物主义向上发展,也就是说,他们所特别注意的不是唯物主义认识论,而是唯物主义历史观。

把列宁的反映论运用于文艺理论研究是从20 世纪30 年代开始的。30 年代对列宁文艺思想的研究首推卢那察尔斯基为《文学百科全书》撰写的词条《列宁》( 1932) 和专著《列宁与文艺学》( 1934) ,他论述了列宁文艺思想的重要地位,阐述了反映论的重大意义。根据反映论,文艺是反映社会生活的意识形态。一些理论家从《〈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出发,另一些从《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出发; 一些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另一些从唯物主义反映论出发,然而他们殊途同归地得出文艺本质的意识形态论。

马克思在中性的含义中使用意识形态的概念,但是,在文艺本质意识形态论的定义中,意识形态指阶级的意识形态。普列汉诺夫指出,笼统地讲文艺是生活的反映还不十分明确。为了了解文艺是如何反映生活的,就必须了解生活的机制,而阶级斗争恰恰构成了文明民族中这种生活的机制的最重要的推动力之一,只有考察了这个推动力,只有注意了阶级斗争和研究了它的多种多样的变化,我们才能够稍微满意地弄清文明社会的精神的历史:社会思想的进程本身反映着社会各个阶级和它的相互斗争的历史 。文艺构成了文明社会精神的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样也反映了社会各阶级及其相互斗争的历史变化。

文艺本质意识形态论一经确立,立即产生巨大的影响,并得到广泛传播。卢那察尔斯基写道: 总括起来: 一切艺术都是意识形态性的,它来源于强烈的感受,它使艺术家仿佛情不自禁地伸展开来,抓住别人的心灵,扩大自己对这些心灵的控制。 20 世纪30 年代苏联出版的《文学百科全书》对文学的定义为: 文学是阶级意识形态的特殊形式,它通过形象表现阶级对现实的认识,完成阶级自我确证的任务高尔基说: 文学是社会诸阶级和集团的意识形态感情、意见、企图和希望之形象化的表现。它是阶级关系的最敏感的最忠实的反映。

文艺本质意识形态论早就对我国产生了重要影响。周扬编的《马克思主义与文艺》一书于1944 年由延安解放社出版,这是我国文艺界在译介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方面的一项具有重要意义的成果。书中选入了马克思、恩格斯、普列汉诺夫、列宁、斯大林、高尔基、鲁迅、毛泽东等人有关文学艺术的文章片段和相关言论。该书在延安出版后,大连大众书店( 1946) 、安东东北书店( 1946) 、香港谷雨社( 1948) 、中原新华书店( 1949) 等单位陆续出了翻印本。该书第一章的标题就是文艺与意识形态,在周扬的概念中,文艺当然是阶级的意识形态。

二、文艺的特殊对象

马克思在同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唯心主义进行斗争时,在自己的著作中首先予以强调的,通常不是使艺术跟其他社会意识形式区别开来的那些特征,而是艺术和其他社会意识形式的共同的、物质的制约性。相应地,文艺本质意识形态论也只注意到文艺与其他意识形态如哲学、宗教、法律等的共同性,而没有说明文艺区别于其他意识形态的特殊性。理论家们下一步思考的问题是: 文艺自身独特的品格是什么?普列汉诺夫对这个问题的答复是: 说艺术只是表现人们的感情,这一点也是不对的。不,艺术既表现人们的感情,也表现人们的思想但是并非抽象地表现,而是用生动的形象来表现。艺术最主要的特点就在于此。普列汉诺夫没有把艺术同宗教、哲学、法律等其他种意识形态一样看待,而是分析了艺术反映社会生活的方式与其他意识形态的区别,肯定了艺术的特点。也就是说,普列汉诺夫是从文艺的形式方面来界定文艺与其他意识形态的区别的。这里,普列汉诺夫显然继承了黑格尔和别林斯基的观点,即文艺同科学、哲学的区别在于它们反映现实的方式的不同。

黑格尔一再强调,艺术和宗教、哲学一样,都表现了共同的绝对理念,因此它在内容上和专门意义的宗教以及和哲学都处于同一基础上。艺术之所以异于宗教与哲学,在于艺术用感性形式表现最崇高的东西。别林斯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与黑格尔相同,他在晚年的论文《一八四七年俄国文学一瞥》中说: 人们看到,艺术和科学不是同一件东西,却不知道,它们之间的差别根本不在内容,而在处理特定的内容所用的方法。哲学家用三段论法,诗人用形象和图画说话,然而他们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文艺是社会生活的形象的反映,成为我国从建国到改革开放时期影响最大、流行最广的观点,是人们从哲学认识论出发对文艺的本质所做的结论。我国很多文学理论论著在论述文学的特征时,都在显要位置引用了别林斯基的这段话,赞同别林斯基的观点。蔡仪主编的《文学概论》写道: 文学艺术和科学的重要区别,首先就是它们反映社会生活的方式不同通过形象反映生活是文学的基本特点。

以群主编的《文学的基本原理》写道: 文学艺术的基本特点,在于它用形象反映社会生活作为一种反映现实的特殊形式,文学、艺术与哲学、社会科学又各有不同的特点。哲学、社会科学以抽象的概念的形式反映客观世界;文学、艺术则以具体的、生动感人的形象的形式反映客观世界。

最早对别林斯基的这种观点提出质疑的,在俄罗斯是普列汉诺夫( 他的母亲是别林斯基的侄孙女) ,在中国则是朱光潜。

在《没有地址的信》中,普列汉诺夫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后,在原稿中写下这样一段话:因为不是任何一种思想都可能通过生动的形象表现出来的( 例如,请试一试表现股平方之和等于弦平方的思想) ,那么看来,黑格尔( 同他一起还有我们的别林斯基) 在谈到《艺术和哲学具有同一种对象》时,是不完全正确的这一意见只是写在草稿上,在文章正式发表时又把它删除了。可见,普列汉诺夫对这个问题有过疑虑和思考,但是思考还不成熟。

与普列汉诺夫相比,朱光潜的质疑要明确和深入得多。朱光潜在1963 年出版的《西方美学史》下卷中评述别林斯基的艺术思想时,指出了别林斯基这一论点的偏颇,他说: 诗和哲学的分别不在内容而只在形式,完全相同的内容可以表现为完全不同的形式,内容和形式就可以割裂开来了。诗和哲学就在内容上也不能看成同一的。他之所以把它们看成同一,是因为他随着黑格尔相信艺术是从理念到形象。 但是,朱光潜并没有进而论述诗和哲学在内容上的不同。

对别林斯基观点的进一步质疑使敏感的理论家们十分尖锐地提出一个问题: 既然文艺是反映现实的一种社会意识形式,那么,在文艺中什么得到反映并且被认识呢? 这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文艺的特殊对象问题。这个问题的解决将使文艺本质从意识形态共性的层面进入文艺自身特性的层面,从而实现对文艺本质意识形态论的超越。最早沿着这种方向进行研究的学者之一,是后来被称为审美学派的代表人物、苏联美学家布罗夫。

布罗夫论述的过程颇为简单,然而不容置辩: 既然过去的美学把文艺的内容和整个现实的内容相等同,从而把文艺的内容和科学、政治、道德等的内容相等同,仅仅把文艺形式的美看作为文艺本身的特征,那么,一切不幸都是由思想性加艺术性、生活真实加美的机械公式产生出来的。其次,如果认为艺术的内容是非审美的,只有艺术形式才是艺术效果的体现者,那么,就会陷入康德美学的弊病中。这两者都是无视文艺内容的特征、无视文艺对象的特征的结果。布罗夫把人说成是文艺的特殊对象: 艺术的特殊客体是人的生活,更确切地说,是处在社会和个人的有机统一中的社会的人,这种统一是人按其客观的人的实质来说所固有的。

布罗夫力图从文艺对象的特征中,总结出文艺反映生活的全部特征,并由此触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这无疑是他的贡献。但与此同时,《艺术的审美实质》一书存在着严重的缺陷。他把人说成是文艺的特殊对象,但是,人也是伦理学对象、心理学对象等等。

在《艺术的审美实质》一书中,艺术的审美实质的结论游离于全书的基本精神之外。真正从审美上解决文艺的对象和特征问题的路径,是由审美学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斯托洛维奇等人提出来的。在确定文艺的对象时,如果说布罗夫诉诸人的概念,那么斯托洛维奇诉诸现实的审美属性的概念; 如果说布罗夫始终通过认识论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斯托洛维奇则在运用认识论方法的同时,通过认识审美关系的价值本质来解决这个问题。

斯托洛维奇在苏联《哲学问题》杂志1956年第4 期上发表的论文《论现实的审美特性》以及1959 年出版的专著《现实中和艺术中的审美》论述了文艺的特殊对象问题。他认为文艺之所以具有审美的本质,因为它的对象是现实的审美属性,也就是说,文艺反映的对象、反映的内容决定了它的本质特征。所谓审美属性,就是具体可感的事物和现象引起人对它们的一定的思想情感关系的能力,这种能力是由这些事物和现象在社会关系的体系中所占据的地位以及它们在这一体系中所起的作用决定的。

斯托洛维奇从历史唯物主义出发来论证现实的审美属性的客观性和社会性,但是,他依据的不是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而是马克思的《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他利用《手稿》中人化的自然的概念,说明自然现象的审美属性同社会生活现象的审美属性没有原则性区别,两者都具有在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中客观形成的社会历史的、人的内容。

文艺像任何一种人的意识形式一样,不可能不反映客观现实。但是,文艺对现实的反映不同于科学的反映。文艺所实现的认识同科学认识的本质区别不仅在于形式,而且在于它们的对象和内容。科学家力图揭示物质运动一切形式的规律,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力图认识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和人的各种共同体相互关系的规律,而对文艺家来说,重要的是认识这些现象的审美属性,揭示这些属性对人的思想情感作用。现实的审美属性是文艺的反映对象、认识对象 ,所以,文艺反映是一种审美反映,文艺认识是一种审美认识。

在我国学者钱中文、童庆炳的概念中,审美反映与审美意识形态是同义词。

三、审美意识形态

审美意识形态这个概念,最早出现于沃罗夫斯基的著作中。人们常把普列汉诺夫、卢那察尔斯基和沃罗夫斯基三人作为俄苏早期的马克思主义美学家并称。在《马克西姆高尔基》( 1910) 一文中,沃罗夫斯基把政治的意识形态与审美的意识形态这两个概念相比较着使用。他认为,在当时的俄国政治的意识形态已经具备了完全符合工人运动要求的形式,而审美的意识形态还没有确立起来。用他的话就是: 审美的意识形态的内容只能是一些朦胧而欢欣的预感和期望。这里,沃罗夫斯基隐含着把文艺看作为审美的意识形态的意思。

在苏联以后的美学著作中,审美意识形态的概念就明确用来指称文艺的本质特征。苏联美学家、苏联科学院院士叶果罗夫1959 年在《艺术和社会生活》一书中写道: 艺术是一种意识形态现象,这是审美方面的意识形态现象。艺术作为意识形态现象,其特殊实质就在于这种审美方面。

布罗夫1975 年在《美学: 问题和争论》一书中写道: 纯意识形态原则上是不存在的。意识形态只有在各种具体表现中作为哲学意识形态、政治意识形态、法的意识形态、审美意识形态才会现实地存在。 笔者的这段译文常为审美意识形态论的支持者所援引。显而易见,文艺就是审美意识形态。

1990 年,英国学者伊格尔顿出版了《审美意识形态》一书,伊格尔顿的审美意识形态,指一般的意识形态中的特殊的审美领域,它与伦理、宗教等其他领域相连接,为一般生产方式所最终决定。它是一般意识形态中的文化意识形态的一部分,包括审美的价值、意义、功能等。文学艺术是审美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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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武术;美学;民族传统美学;西方美学

1运用民族传统美学研究武术

    中国古典美学是以形象性、类比象征性的思维来阐发个人的直观感悟;以中国古典美学的诗性话语如“境界”、“气韵”等表达审美义理。在对武术进行美学研究的过程中,从中国古典美学思想的角度进行研究的有胡小明、弓云武、张均予、吴庆华、张林艳、李德元、张志勇等,其中以胡小明为代表。

    胡小明在《中国古典美学与武术》一文中,从3个方面探讨了古典美学与武术的相互关系。第一,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文中指出:“先秦至两汉,是中国武术成为审美对象的萌芽时期。同时,这也是中国古典美学的发端时期。”“魏晋南北朝……是美学和艺术探索的自觉时代。这一时期的武术,……融摄了较丰富的文化因素,并显现出一些理论色彩。”“从中晚唐开始,中国美学发展呈现出儒、道、禅等三家合流的趋势,对武术美的本质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宋元时代是中国古典美学的成熟阶段。晚唐以后,美学思想倾向于抒情写意,强调平淡天然之美,更加不求形似,力求传神,在更高层次上抽象出审美活动的理性内容。”“宋代武术的强身自卫、娱乐健身的社会功能的高扬,也标志着它正在走向自身的成熟阶段。”元代在民间禁武,武术“潜人到元代最有特色的艺术形式—戏剧杂剧。使演练技巧程式化。……武术在这里从实用彻底地走向了审美。”“明清时期的中国古典美学,……将传统美学已提出的观点发挥得更为深人细致,呈现出总结性形态。明清时期的中国武术,也在这时完成了量上的积累,呈现出阶段性的总结形态。”在这里,胡小明把武术在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时期的发展与中国美学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发展相对应,用中国古典美学在不同时期的成果来说明武术具有的美也是在不断的随着古典美学的发展而发展的。从而使人们清晰的认识到武术的美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是深受中国古典美学影响的。第二,从古典美学的义理来看,文章运用中国古典美学诗性话语如气;韵; 意;形;神;阳刚、阴柔来探讨它们在武术美中的重要作用。第三,从审美特征上看,中国古典美学“强调美与善统一。”武术也强调“美善统一,德术并重。”中国古典美学“追求内在含蓄的表现”,有“言不尽意”之说。“武术之美表现出内在含蓄的趣味和神韵,……全凭审美主体的感性体验与心灵领悟。”中国古典美学“追求人生与自然的和谐”“总是从人与自然的统一中去寻求美。中国武术,也把追求和谐作为自己的审美特征。”在这里,胡小明把武术与中国古典美学的特征进行对比,寻找出了3个对应方面。可以说是从比较深的层次探讨武术的美。

    中国武术的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它不可避免地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包括中国古典美学的影响与渗透。因此,从中国古典美学的发展历史来看武术美的发展过程是有积极意义的。

    在历史地看待武术与古典美学的发展过程这一点上,弓云武在《论武术的文化艺术特征与审美价值》一文中的第一部分“武术文化艺术美的产生与发展”的论述与胡小明的基本相同。吴庆华在《中华武术审美特性的根源》中认为“社会实践是武术成为审美对象的基础。”张均予在《试论先秦武术美学思想的产生与形成》中也认为“生产活动创造了武术,滋生了武术审美意识的萌芽。而人们对武术的审美,则产生于一定的物质生产活动和战争过程之中。

    运用古典美学的诗性话语进行的研究,有李德元的《武术哲理中的和谐美》、吴庆华的《略论武术之美》、《中华武术审美特性的根源》、张林艳的《武术套路运动中的古典美学思想及其哲学基础》和张志勇的《论中国武术美学思想的内涵与特征》等。虽然论述的审美义理不尽相同,但基本上是在古典美学的范畴内进行的研究与探讨。

    以上这些文章是从中国古典美学思想的角度进行的研究。文章的作者们抓住武术与中国古典美学的密切关系,运用中国古典美学与武术相关的理论,从不同的方面对武术进行了美学探讨。这些已有的研究成果把握住了武术的民族特点,为进一步研究武术美学指出了正确的方向。

2运用西方美学研究武术

    在人们运用中华民族传统美学研究武术的同时,运用西方美学范畴尤其是从美的存在形式对武术进行美学研究的文章也不断涌出。

    赵崇珍、王景连在《论中国武术美学特征》一文中认为:武术运动的形象美与动作和运动形式美是武术特有的美学特征,它们“是确定武术运动技术发展水平高低的确切指标。”

 张茂于在《武术运动中的美学探讨》一文的第一部分“把套路运动的艺术美分为①优美的形态②鲜明的韵味③和谐的神韵。

弓云武的《论武术的文化艺术特性与审美价值》(续)也涉及了武术艺术美。文中第三部分认为“武术文化艺术美的基本特征分为①名称美②姿势美③劲力美④节奏美⑤传神美⑥造型美⑦结构美。”

    以上4位作者在美的存在形式上着重论述了武术与艺术美的关系,尤其是对动作攻防含义的理解以及身体运动的特殊形式予以肯定,突出了武术的技艺美。

    李豹、关佐恒在《纵谈武术运动美》中认为:“武术给人以美的享受是带有综合性的。武术运动员的形体美是动作美的基础,动作美是武术运动美的核心,造型美是武术运动美的艺术表现形式,而音乐服饰美是武术运动美的必要条件,精神美则是武术运动美的灵魂。”除了精神美以外其他几项都是从形式美的角度对武术运动的美进行研究。

形式美学论文范文6

[关键词]形式 语言 历史 语言学转向历史转向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0-7326(2007)07-0116-11

从古希腊到19世纪的欧美,演进中的西方文艺理论在每个时代都有它的逻辑主脉;到了20世纪,时潮中起引领作用的主导趋向似乎骤然隐去了。蜂拥而至的诸多流派留给人们更深的印象是各有千秋而多元竞进。在学者们或者出于审慎对诸文论家、批评家以国别为线索作了悉心考述(如郭宏安等所撰《二十世纪西方文论研究》),或者借着艾布拉姆斯的文艺批评“四要素”说把各个流派归类于“作者系统”、“作品系统”、“读者系统”、“社会文化系统”(如胡经之等所撰《西方二十世纪文论史》)后,这里愿作另一种尝试:从20世纪西方文论的嬗变中找出某种内在节律以纵观其总体趋向。

新的运思线索是在“唯美”与“形式”、“形式”与“语言”、“语言”与“历史”关系的错落中延伸的,它牵连着这样几个枢纽性话题:审美自觉与审美形式、“语言学转向”、“历史(文化)转向”。

一、“唯美”与“形式”:审美的再度自觉

20世纪的西方文论肇始于“形式主义”文论家――俄国形式主义者、英国艺术史家克莱夫・贝尔等――对“形式”的推重,这推重“形式”的“形式主义”文论是19世纪唯美主义思潮在新的世纪合乎逻辑的演变。

唯美主义思潮的发生,意味着西方文化危机背景下新一轮的审美自觉。如果说“美”在古希腊的初次自觉的主题词在于由“什么是美”的发问引出的“美本身”的概念,①“美”在西方的第二次自觉以德国人鲍姆嘉通提出“美学”(?sthetik)范畴而宣告了一门畛域确然的学科的诞生为标志,那么,“美”在西方第三次自觉的最富影响力的口号便是所谓“为艺术而艺术”(art for art’s sake)。② 与古希腊人的审美自觉相应的是艺术从先前所依附的实用技艺中的分化,尽管这分化同时即意味着对人的生命元始浑整状态的打破;近代西方的审美自觉是对发生在“轴心时代”――雅斯贝斯称古希腊出现苏格拉底的那个时代为西方的“轴心时代”――的审美自觉的一次不无历史感的回味,它是相对于把“美”臣仆化了的他律的神学的,却也不得不对文艺复兴以来骤然膨胀的感望在冲决神学控摄的同时也亵渎了“美”的那道世俗背景作一种批判式的处置;以“唯美主义”思潮――从法国的戈蒂耶到英国的佩特、王尔德――为代表的第三次审美自觉,之所以执著于审美自律、艺术至上,乃是要在利欲的算计无处不在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时风下为艺术和审美守住一份贞洁,为本然意趣上的人生留住一份虚灵的诗意。① 20世纪的“形式主义”文论在很大程度上是笼罩于“唯美主义”的,而“唯美主义”所昭示的第三次审美自觉,正可以看作是对“轴心时代”的审美自觉的再一次回味――富于现代文化危机意识的回味。

每一次审美自觉都伴随着对审美形式的强调,这含有审美意趣的形式使人的审美活动同所有功利的或伦理的活动区别开来。当柏拉图借着苏格拉底的口叩问“什么是美”或“美是什么”时,他也借着苏格拉底的口说:“真正的来自所谓美的颜色,美的形式,它们之中很有一大部分来自气味和声音,总之,它们来自这样一类事物:在缺乏这类事物时我们并不感觉到缺乏,也不感到什么痛苦,但它们的出现却使感官感到满足,引起,并不和痛感夹杂在一起。”[1] (P298) 在第二次审美自觉中,“美学”的真正奠基者康德甚至断言“美本来只涉及形式”。[2] (P68) 康德比柏拉图更讲求“形式”的纯粹性;他所谓“形式”,排除了气味,乃至也排除了颜色。在他看来,“在绘画,雕刻艺术,在它们作为美术这范围内,素描是十分重要的,在素描里,对于鉴赏重要的不是感觉的,而是单纯经由它的形式给人的愉快。渲染着轮廓的色彩是属于刺激的;它们固然能使对象本身给感觉以活泼印象,却不能使它值得观照和美。它们往往受美的形式的要求所限制,就是在刺激被容纳的地方,也仅是由于形式而提高着它的品格。”[2] (P63) 第三次审美自觉同样倚重于“形式”,20世纪初叶的“形式主义”思潮一个显著的特征便是“形式”被一再申说。与康德的“合目的性的形式”略相当,贝尔把蕴含审美价值的形式称作“有意味的形式”。他说:

按照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规律排列和组合的形式,会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感动我们……我称这些动人的组合、排列为“有意味的形式”。[3] (P6)

我的“有意味的形式”既包括了线条的组合,也包括了色彩的组合。[3] (P7)

如同贝尔把所有视觉艺术品的共通而独有的特性或艺术品的艺术性归结为“有意味的形式”,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们在把文学看作一种语言艺术时,也以“言语-结构”或言语“形式”为文学成其为文学的“文学性”之根据所在。什克洛夫斯基所谓文学是“作为程序的艺术”,乃是说文学是作为有着审美意趣的言语形式的艺术,而当日尔蒙斯基说“诗的材料不是形象,也不是激情,而是词”[4] (P217) 时,他则指出:

如果说形式成分意味着审美成分,那么,艺术中的所有内容事实也都成为形式的现象。[4] (P212)

形式和内容的这一传统划分,使艺术中有了审美成分和非审美成分的区别。与此相对立的是另一种划分,它将艺术作品视为审美对象,并以其本质特征为基础,划出材料与程序的对立。这一对立指明了对诗歌“形式”因素进行理论研究和系统描述的途径。[4] (P213)

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以“形式”(程序)与“材料”的关系分析取代了传统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分析,这使“形式”获得了主动得多的生机。艾亨鲍姆在其名作《论悲剧与悲剧性》中甚至这样说:

“艺术的成功”永远是一场骗局:观众要求的好像是怜悯,可实际上,艺术家引导他达到的却是享受;观众被请来接受“内容”,而事实上,内容却被形式“消灭了”。(正是消灭了,而不是像教科书喜欢说的那样达到“和谐”!)……对于观众来说,重要的是要看到悲剧善于唤起怜悯感,在这一形式中,怜悯感对他便成为一种新的、与真实情感不相似的情感。因此,他期待于艺术家的并不是这一情感本身,而是用以唤起这些情感的一些特殊程序。[5] (P35-36)

“内容”被形式“消灭”,意味着被纳入审美“形式”或审美“程序”的“内容”已不再是先前的内容。进到一定文学形式的愤怒、悲哀、热恋、冷遇、得意、失落,固然作为审美对象而不再是本来意义上的愤怒、悲哀、热恋、冷遇、得意、失落,那由悲剧这一文学形式所唤起的被亚里士多德称作“怜悯”和“恐惧”的情愫,也决不就是日常处境中发生的种种怜悯和恐惧。因此,悲剧中悲剧人物的毁灭所引发的“怜悯”和“恐惧”对于观众说来反倒是一种享受――一种独特的审美享受。纯粹的怜悯和恐惧不属于悲剧,不属于文学,文学带给人的“怜悯”、“恐惧”及其他感人的情愫是经由文学的审美“形式”升华或处置过的。正是在这一意趣上,立足于审美的形式主义者才不厌其详而一次又一次地标举“形式”。

比俄国形式主义略早,表现主义美学家克罗齐就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触碰到了“形式”的“唯美”特征或“唯美”的“形式”趣向了。他在断言“艺术即直觉”[6](P211) 而“直觉是表现,而且只是表现”[6] (P18) 时曾指出:

诗人或画家缺乏了形式,就缺少了一切,因为他缺乏他自己。诗的素材可以存在于一切人的心灵,只有表现,这就是说,只有形式,才使诗人成其为诗人。……在把内容看成等于概念时,艺术不但不在内容,而且根本没有内容。[6] (P33)

对审美“形式”的看重与克罗齐由“为艺术而艺术”而理解“艺术独立”的主张是一致的,所以他说:“内容选择是不可能的,这就完成了艺术独立的原理,也是‘为艺术而艺术’一语的正确意义。”[6] (P62)

依克罗齐的看法,“直觉或表象,就其为形式而言,有别于心理的素材;这个形式,这个掌握,就是表现。”[6] (P18) 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完全可以说,这种所谓“表现主义”也正是另一种姿态的“形式主义”,而20世纪初叶的“形式主义”思潮自始就连着以“为艺术而艺术”为口号的唯美主义的根D。事实上,这种“形式”而“唯美”或“唯美”而“形式”的艺术见地并没有在后起的文艺理论思潮中全然隐没,它一直影响着往后的诸多文论家,只是这影响或在于肯定性的启迪,或在于对抗性的刺激。荷兰文论史家佛克马、易布思在其所著《二十世纪文学理论》一书中指出:“欧洲各种新流派的文学理论中,几乎每一流派都从这一‘形式主义’传统中得到启示,都在强调俄国形式主义传统中的不同趋向,并竭力把自己对它的解释,说成是唯一正确的看法。”[7] (P13-14) 他们主要是在评说俄国形式主义,但真正说来,对20世纪30年代之后欧美诸多文论流派起了某种直接或间接催生作用的“形式主义”,除了俄国形式主义之外,至少尚有克莱夫・贝尔那样的形式主义和把“直觉”、“表现”作一体论说的克罗齐美学。文艺符号学的创始者卡西尔是从艺术品的“直观的结构”推导出他所谓的“形式的理性”[8] (P213) 的。他的学生苏珊・朗格则明确宣称“我们这里所说的形式,就是人们所说的‘有意味的形式’”或“表现性的形式”。[9] (P24) 显然,“直观的结构”、“形式的理性”等概念的提出是多少受了克罗齐“直觉―表现―形式”说的启示的,而“表现性的形式”和“有意味的形式”的术语亦当分别属于克罗齐和克莱夫・贝尔。有趣的是,正像克罗齐在把艺术“形式”看作“艺术独立”的最后依据时曾再次回味唯美主义的“为艺术而艺术”一语,卡西尔在以“形式的理性”诠释艺术品“直观的结构”时也毫不含糊地为“为艺术而艺术”的口号申辩。他说:

在这里,被看成是艺术品的必要条件和最独特特征之一的这种“移开一段距离”(这“移开一段距离”的使命是由“形式的理性”承担的――引者注),一直被证明是美学理论的一大障碍。因为假若真是这样的话,它就会遭到这种指责:艺术已不再是某种真正人类的东西了,因为它已经丧失了同人类生活的一切联系。然而,为艺术而艺术原则的捍卫者们并不害怕这种指责,相反,他们公然蔑视这种指责。他们认为,艺术的最大功绩和特权就在于它烧毁了与平庸的实在相连的所有桥梁。艺术必须始终是凡夫俗子望而生畏的一种神秘。[8] (P211-212)

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法兰克福学派的著名代表人物马尔库塞仍把审美形式视为文学艺术的命脉所在。他认为,“一出剧,一部小说,只有借助能‘溶合’和升华‘素材’的形式,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作品。”[10] (P235) 当他强调“艺术自律”并把由这种自律所肯定的艺术的独立价值归结于审美形式时,他说:“同给定现实对峙的审美形式,同时是一种通过调合的宣泄达到的肯定的形式,这种宣泄与其说是心理事件,毋宁说是本体的事件。”[10] (P247) 并且,他也就此指出:

艺术就是“为艺术而艺术”。因为艺术的审美形式揭示出现实中受到禁锢和压抑的维度:即解放的层面。[10] (P200)

二、“形式”与“语言”:语言学转向

“唯美”的秘密在于“艺术自律”或审美自觉,由“艺术自律”或审美自觉所引生的对“形式”的倚重在文学――所谓语言艺术――上则表现为对“语言”的经心。“语言是形式而不是实质”,[11] (P169) 索绪尔以这一论断无意间预告了20世纪文论由“唯美”(“为艺术而艺术”)的“形式主义”最终引致所谓“语言学转向”的契机。克罗齐美学对“表现性的形式”的看重和对“语言”的看重是密不可分的,这至少可以从他把他所理解的美学称为“作为表现的科学和一般语言学的美学”这一点上窥见真谛。而因着钟情于“形式”被冠以“形式主义”之名的俄国形式主义思潮,甚至从一开始就同某种浓厚的“语言”兴趣关联着――其最初的两个学术团体是:“莫斯科语言小组”和“圣彼得堡诗歌语言研究会”。从俄国形式主义走向英美的“新批评”和法国的“结构主义”是顺理成章的,但真正的“语言学转向”则发轫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后结构主义”脱胎于“结构主义”时。

“新批评”派的后期代表人物韦勒克曾这样说起俄国形式主义:“……特别精彩的还有俄国形式主义者及捷克和波兰的追随者们倡导的形式主义研究法。这些方法给文学作品的研究带来了新的活力,对此我们仅仅开始有了正确的认识和足够的分析。”[12] (P146) 对某一对象的肯定性评价往往渗透着评价者的自况,从韦勒克对俄国形式主义的评说可以想见“新批评”同俄国形式主义间的非同寻常的学缘。在被称为“新批评之父”的兰塞姆看来,把诗歌与非文学性散文区别开来的不在于“伦理道德”,也不在于“多情、敏感”或“感情发泄”。他认为,“要说差异,诗歌的结构倒是很有希望算作一种”,[13](P73) 因为诗歌――最能体现文学性的文学作品――的“双重结构”(语义结构与语音结构),“从本体论角度来看,它是要把比较繁杂的世界及较为出人意外的世界带入人们的经验,从更多方面来进行论述”。[13] (P78) 对于兰塞姆而言,他所谓“本体论角度”涉及两方面:一是与科学所称述的那种抽象世界相对的具体世界,亦即“比较繁杂的世界”或“复杂难制的世界”;一是“诗歌的结构”,因为唯有“诗歌的结构”所造成的“意象”才能“重新组成感觉世界”。[13] (P61) 显然,前一方面是后一方面的依据,但作为文学批评家,兰塞姆所倡导的“本体论批评”主要还是落在“诗歌的结构”的讨论上。后来的“新批评”派的批评家们不再刻意使用“本体论批评”一类话语,但“本体论批评”的意旨被沿承下来了;兰塞姆在讨论“诗歌的结构”时所提出的“构架―肌质”说被更大程度地修正和改变了,但由关注“诗歌的结构”而引出的“文本中心”的观念毕竟成了留给后来的“新批评”倾向中人们的一份遗产。毋庸讳言,“文本中心”的观念在“新批评”派的韦姆萨特、比尔兹利那里被极端化了,他们断言文学作品本身是一种“自足的存在”。由此,他们在文学批评中排除了对“作者意图”和读者感受的研究,而分别称这二者为“意图谬见”和“感受谬见”。相形之下,《文学理论》一书的作者韦勒克和奥斯丁・沃伦已不再那么偏激,他们强调“文学的内部研究”,亦即对文学作品这一语言符号结构的研究,但终究还是为“文学的外部研究”――“文学的背景、文学的环境、文学的外因”的研究――留出了相应的空间。不过,“新批评”说到底仍属于形式主义的批评,只是属于这种批评倾向的人大多不愿接受“形式主义”的称谓。比起其他批评家来,布鲁克斯显得要率直得多,他在《形式主义批评家》一文中明确以“形式主义批评家”自居。其实,当兰塞姆把诗歌与非文学性散文的差异归结于“诗歌的结构”时,他所说的“结构”主要即是一种“形式”;当韦勒克和沃伦以“材料”称文学作品中“一切与美学没有什么关系的因素”、以“结构”称其中的“需要美学效果的因素”[12] (P147) 时,他们所说的“结构”正与“形式”相通。韦勒克、沃伦指出,对于文学作品说来,其意义或“审美目的”、“艺术效果”是与它的符号结构或独特的语言结构一体的。这用布鲁克斯的话说,即所谓:

形式就是意义。[14] (P487)

这是说文学作品的“意义”就在于文学作品的“形式”,对于文学作品的“意义”的探求或领略终究只在于对其“符号结构”或语言“形式”的分析。对于“新批评”派的人们说来,“朦胧”(燕卜荪)、“张力”(塔特)、“悖论”、“反讽”(布鲁克斯)或“隐喻”、“象征”(韦勒克、沃伦)等语言形式,所表现的不仅仅是所谓文学技巧,就它们是对文学的“意义”的指示而言,探讨它们即是探讨文学的“本体”。

如果说贝尔所说的“有意味的形式”主要是指造型艺术中线条或色彩的“动人的组合、排列”,那么,“新批评”派的人们所说的“朦胧”、“张力”、“悖论”、“反讽”或“隐喻”、“象征”等,作为语词或话语的“动人的组合、排列”看,未尝不可以称之为“有意味的形式”。正像造型艺术的线条、色彩的“动人的组合、排列”有无限多种可能,文学中赋有审美意趣的语词或话语的组合、排列同样不可作有限的规定。然而,语词的排列、组合毕竟有其最一般的规则可寻,对这种由博返约的语言规则的探求势必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而对这种语言学――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方法一旦作一种普泛的引申,又必然导致一度风靡于诸多文化领域研究的所谓“结构主义”思潮的产生。文论线索上的“新批评”与“结构主义”都是从作为“形式”的语言那里获得凭藉的,二者的异致只在于:前者是面对由词语的排列、组合所造成的审美形式的无穷可能,后者则把纷繁、生动的言说化约为简要而易于把握的规则或程式。表面上看,“新批评”更注重对文学作品的微观赏析,“结构主义”更注重对文学作品的宏观勾勒;“新批评”更倾心亦更见长于对诗的韵致的探求,“结构主义”更热衷亦更适宜于对叙事作品的结构的概括。而究其根本,或可以这样对二者的分野一言以蔽之:“新批评”的取向是审美的,“结构主义”的取向是认知的。

诚如索绪尔自己所说,他的语言学是一种“语言科学”。科学的方法在于抽象,而抽象――把某种被认为“共相”的东西抽取出来以获得程式化的确定性――总是以取舍明确的选择为前提的。索绪尔从人的“言语活动”这一“混杂总体”中舍弃了生动、丰富而带有偶然性的“言语”,选择了可在“意义”和“音响形象”的结合上加以确定的“语言”,因此他称自己的语言学为“语言的语言学”而非“言语的语言学”。与此相应,他又从共时态语言和历时态语言中选择了共时态语言,于是,他又称自己的语言学为“共时语言学”。[11] (P36-42、142-143) 某一词语的价值不在于这词语的历史演化,而在于它在文句中与其他词语所构成的关系。索绪尔说:

在语言状态中,一切都是以关系为基础的。[11] (P170)

这关系当然首先在于一个词或一个语言单位中作为“能指”的“音响形象”与作为“所指”的“概念”的对立和结合,而重要的,也还在于集能指与所指或音响形象与概念于一身的词与词之间的关系。词与词之间的关系包括两种,一是联词成句时所构成的那种毗连关系或句段关系,一是一个词同与它含义相似或相近的一些词所构成的那种相似性关系或联想关系;此两重关系构成一个以句段关系为横轴、以联想关系为纵轴的坐标,而出现在语言状态中的某个词的意义或价值则取决于它在这坐标中的位置――犹如一枚棋子的价值取决于它在棋盘中所处的相对于其他棋子的位置。就是说,一个词的意义或价值既取决于它在句段中同它前后的词的关联,也取决于它同可联想到的一切与它同义或近义的词的差异。离开棋盘的棋子没有弈局上的价值,离开同其他词的句段关系与联想关系的词语同样无从确定它在语言上的意义。关系乃是一种“形式”或一种“结构”,正是由于这一点,索绪尔要强调指出:“语言是形式而不是实质”。倘把这论断作另一种方式的表达,亦未始不可谓:语言是结构而不是实体。

20世纪40年代末至50年代,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把索绪尔分析语言的方法推演为一种有着普遍效用的结构主义方法,将其运用于人类学研究的各个方面。他的一个执著的信念是:“语言”作为人的典型特征,它必定“同时构成文化现象(使人和动物区别开来)的原型,以及全部社会形式借以确立和固定的现象的原型。”[15] (P25) 由列维-斯特劳斯开其端,法国遂成为“结构主义”思潮――其巅峰时期为60年代――的故乡;这思潮见之于文学批评,则是罗兰・巴特、格雷马斯、托多洛夫、勃瑞蒙等对所谓结构主义叙事学的倡导。罗兰・巴特曾这样宣说他主张的结构主义叙事学的旨趣:

最理智的办法是假设在句子与话语之间有同源关系,只要同一个形式结构似乎支配了所有的符号学体系,不论其内容如何之多、规模如何之大。话语可能是个大的“句子”(其组成单位不一定非是句子不可),如同句子就某些特征来说是个小的“话语”一样。这一假设同目前人类学(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人类学”――引者注)的某些主张是完全一致的。……我们在这里建议的同源性,不仅具有启发意义,而且也意味着语言和文学之间的一致性。[16] (P476-477)

类似的说法也出现在结构主义文学批评的其他代表人物那里,例如,托多洛夫就说过:

不仅一切语言,而且一切指示系统(文学作品也是一种指示系统――引者注)都具有同一种语法。这语法之所以带有普遍性,不仅因为它决定着世上一切语言,而且因为它和世界本身的结构是相同的。[17] (P97)

对于结构主义文学批评家来说,任何叙事作品都不过是某种形式化或模式化的抽象结构的体现,因此,文学研究的目的不在于描述或赏析具体作品,而在于发现若干具体作品所共有的那种抽象的结构。从19世纪的“唯美主义”到20世纪初叶的“形式主义”以至于盛行于40、50年代的“新批评”,西方文论的主流是以对“纯诗”、“文学性”、审美自律的属意而与被逞欲操作的科技理性相抗衡的,结构主义却以其“要成为人,就必须成为结构主义者”[18] (P6) 的霸气把人们再次带进了“科学”的罗网。这是文学批评以至整个人文意识变迁的一次迂回,当它终于达到某种临界状态时,处在这迂回中的人们将会重新作出抉择。结构主义批评家们所做的是“关于科学性的一个令人陶醉的梦”(罗兰・巴特),当梦醒时,他们中的有些人开始从“结构”走向“解构”。1970年,罗兰・巴特出版了《S/Z》一书,书的开篇写着如下的话:

据说,某些佛教徒依恃苦修,最终乃在芥子内见须弥。这恰是初期叙事分析家的意图所在:在单一的结构中,见出世间的全部故事(曾有的量,一如恒河沙数):他们盘算着,我们应从每个故事中,抽离出它特有的模型,然后经由众模型,导引出一个包纳万有的大叙事结构,(为了检核,)再反转来,把这大结构施用于随便哪个叙事。这是桩苦差事,竭精殚思(“满腔耐心的科学呵,实实在在的苦刑”),终竟生了疲厌,因为文(texte)由此而失掉了它自身内部的差异(différence)。[19] (P55)

这段话意味着一种告别,一种同先前的寻找叙事作品“单一的结构”模式的结构主义取向的告别。罗兰・巴特从对“结构”的执守转向“解构”,这正应了那句著名的禅语――“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过,“解构”思维的原创性并不属于他。他承认,他从结构主义转向解构主义或所谓后结构主义是受了德里达的影响和启迪。1966年,在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举办的结构主义学术研讨会上,德里达作了题为《结构、符号与人文科学话语中的嬉戏》的演讲。他在演讲中指出:“结构”概念必然导致预设一定意义上的“中心”,而预设“中心”一直是西方人的思维定势。诸如“存在”、“本质”、“真理”、“上帝”、“自我”、“目的”、“意图”等术语,无一不意味着西方人对确立一个“中心”的执著。他把这确立“中心”的取向称之为“逻各斯中心正义”(logocentrism)。他否定“逻各斯中心主义”乃是要否定“意义”的绝对的或客观的特征。对于他说来,从来就没有绝对存在的意义,而只有瞬间生成的意义。德里达强调:

解构的运动首先是肯定性的运动,不是确定性的,而是肯定性的。让我们再说一遍,解构不是拆毁或破坏。[20] (P18)

他解释“解构”这一术语说:

我用这个词的时候,结构主义正处在统治地位:解构在当时被认为同时具有结构主义和反结构主义的姿态。在某种程度上,它的确是这样的。解构不是简单地对体系论的结构的分解;它也是一个关于根基的问题、关于根基与构成根基的事物之间关系的问题,它也是关于结构关闭的问题,关于整个哲学结构的问题。……解构首先与系统有关。这并不意味着解构击垮了系统,而是它敞开了排列或集合的可能性,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说是凝聚起来的可能性,这不一定是系统化的(这儿用的是从哲学角度赋予这个词的严格意义)。[20] (P19)

就解构论者从一开始就否弃所谓绝对存在的意义而论,“解构”可说是“反结构主义”的;就其认可和关注瞬间生成的意义而论,“解构”又可说是尚留有一定的“结构主义”姿态的。“解构”所以“同时具有结构主义和反结构主义的姿态”,乃是基于德里达对索绪尔语言学的这样一种看法:一方面,他认为“索绪尔在继续使用符号概念时,他依然不可避免地证实了形而上学传统”;[20] (P69) 一方面,他又认为,正是索绪尔的语言学,其本身就隐含了对传统形而上学或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批判和“解构”的性状。他指出:

(索绪尔语言学的)一种绝对的、决定性的批判作用就是:(1)它指出所指和能指是不可分割的,所指和能指是一个和同个产物的两个方面,这是反传统的。……(2)索绪尔强调符号作用的“差异的”和“形式的”特性,……他极力用他从形而上学传统中借来的符号概念来反对形而上学传统。[20] (P68-69)

所指和能指的“不可分割”,意味着对传统形而上学认可的那种“先验所指”或脱开能指而独立存在的某种“客观真理”的否定,而“强调符号作用的‘差异的’和‘形式的’特性”,则意味着由符号作用而产生的“意义”的相对性和非实质性――这则是对传统形而上学所执著的那种真理的实质性和绝对性的否定。德里达是立足于索绪尔语言学的“形式主义和差异主题”的,他由“能指”与“所指”的同一的相对性推出的是语言符号所表达的“意义”的相对性。既然因“差异”而瞬间生成而又因“差异”即刻自消形迹的“意义”没有其存在的某种“绝对性”或“客观性”可言,“逻各斯”所意指的那种“聚集”或“集中”① ――即“逻各斯中心论”――也便由此而消解。

德里达把索绪尔语言学赋予语言符号“能指”、“所指”的那份灵气,聚合成“延异”(différance)这一诡诞的词语,让“所指”的意义在一再的重新诠释中散落于一个无尽的“能指”的序列。与此相随,从“结构”到“解构”,语言被推定为人生无从脱其羁束的天罗地网;于是,包括文学批评在内的一切文化、学术由此被带进“语言的囚笼”。这在20世纪60年代被强化了的意识的发生,被人们称之为“语言学转向”或“语言学革命”。

三、“语言”与“历史”:历史或文化转向

无论德里达怎样抱怨人们对他的误解――以为他的著述所一再讲述的不外是对“语言之外再无其他”这一观念的强调,而事实上,人们从嬗变于“结构”论的“解构”那里所获得的“文外无物”的印象并非毫无根据。英国文论家、文学批评家伊格尔顿曾以同情理解的口吻谈起“语言学革命”,他说:

从索绪尔和维特根斯坦直到当代文学理论,20世纪的“语言学革命”的特征即在于承认,意义不仅是某种以语言“表达”或者“反映”的东西:意义其实是被语言创造出来的。我们并不是先有意义或经验,然后再着手为之穿上语词;我们能够拥有意义和经验仅仅是因为我们拥有一种语言以容纳经验。[21] (P68)

伊格尔顿是把“语言学革命”上溯到索绪尔和维特根斯坦的,但真正说来,使这“语言学革命”产生震撼性影响的是60年代后期出现的德里达的解构论。“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都是立足于“文本”讨论所谓“意义”的,所不同的只在于“结构主义”更多地是由文本的确定性把握意义的确定性,“解构主义”则以开放了的文本把意义视为瞬间生成又随即消解因而无限“延异”的过程。然而,当“解构主义”扬弃――包容而又超越――“结构主义”时,另一种并不局守于“语言”的语言观念早就酝酿成熟,这即是俄国人巴赫金的以“对话性”为其内在契机的话语理论。“言语的对话意向,当然是任何言语所无不具有的现象”,[22] (P58) 巴赫金由此指出:

词生活在自身之外,生活在对事物的真实指向中。……在语言的自身中研究语言,忽视它身外的指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正如研究心理感受却离开这感受所指的现实,离开决定了这一感受的现实。[22] (P73)

申明“词生活在自身之外”,肯定“语言”的“身外的指向”,这是对文本的荡开,对“语言的囚笼”的冲决。1973年,巴赫金为他撰于1937-1938年间的《小说的时间形式和时空体形式》一文补述“结束语”时写道:

尽管从事描绘的世界和被描绘出的世界是多么不可融合,尽管它们两者之间的原则界限不可取消,两者还是不可分地相互联系着,处于不断的相互作用之中;它们之间进行着不停的交流,犹如活生生的肌体在不停地同它周围的环境进行新陈代谢一样:只要肌体活着,它就不同这个环境溶为一体;但如果使它脱离了环境,它就会死亡。作品及其中描绘出来的世界,进入到现实世界中并丰富这个现实世界;现实世界也(通过读者、听众――引者注)进入作品及其描绘出的世界。[22] (P455-456)

巴赫金以“从事描绘的世界”、“周围的环境”、“现实世界”,呼唤着被索绪尔“共时语言学”发其端的“语言学转向”所摈斥的“历史”,但在“语言学转向”之后终于把“历史转向”或“文化转向”隐约作为一种人文使命提出来的诸学术流派中,最具代表性的则要推崭露头角于80年代初的所谓“新历史主义”。这个同西方马克思主义、福柯的解构历史学、巴赫金的历史诗学、格尔兹的文化人类学、伽达默尔及哈贝马斯的解释学以至接受美学有着程度不同的学缘关系的文论流派,并未简单地背弃“语言学转向”,它所做的只是把“语言学转向”导向历史因而或隐或显地诉诸一种以历史转向扬弃语言学转向的努力,这正像“语言学转向”范畴内的解构主义并不是简单地背弃结构主义而只是扬弃结构主义那样。

诚如美国历史学家伊丽莎白・福克斯-杰诺韦塞所说的,“新历史主义的‘新’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它一直同结构主义批评――尤其是解构主义――和文化人类学的厚描方法保持着暧昧不明的关系。”[23] (P54) 不过,所谓“暧昧不明”未尝不可以同情地理解为一种探路者的审慎。另一位美国学者林特利查在论及新历史主义时,说它是“一个最终为福柯式的声调所支配的各种声音的混合”――对于这“各种声音”,他提到了格尔兹的文化人类学和历史学中的编年派,但他强调指出:“新历史主义奇怪的理论本体是由其导演在马克思和福柯之间并以福柯为支配一方的不大适合的结合所构成的。”[24] (P149) 然而,无论如何,对于新历史主义的初衷,还是这一思潮的最堪注意的代表人物格林布拉特表达得更确切些,他说:

……要避开稳定的艺术摹仿论,试图重建一种能够更好地说明物质和话语间不稳定的阐释范式,而这种交流,我已经论证,正是现代审美实践的核心。为了对这种实践作出回答,当论必须重新选位:不是在阐释之外,而是在谈判和交易的隐密处。[25] (P15)

“谈判”(negotiation)和“交易”(exchange)是格林布拉特借自经济学的范畴,它们被用于喻说“物质”与“话语”间不稳定的“交流”。“谈判”涉及双方,一方是依照一定创作规范从事创作的文学艺术家,一方是见于生活实践的社会机制,其结果是文学艺术作品作为互利而有意义的“交易”中的“通货”而出现。“谈判”与“交易”的可能在于“社会能量”的流通,而“社会能量”无非是动态的社会结构中与不同利益、兴趣、冲动牵连着的政治、经济、文化观念、意识形态等力量显现于人的身心塑造的那种动势。“社会能量”的流通把文学艺术与社会文化的诸多领域关联在一起,并在关联中相互保持着动态的界限。因此,在格林布拉特看来,对文学艺术的阐释,也就是对文学艺术在整个社会文化系统中的功能的阐释。他认为:“文学以三种相互锁联的方式在此文化系统中发挥自己的功能:其一是作为特定作者的具体行为的体现,其二是作为文学自身对于构成行为规范的密码〔codes〕的表现,其三是作为对这些密码的反省观照。”[26] (P78) 如果对文学的阐释只限于作者的行为,那就有可能使这种阐释变为一种关于作者的传记的撰述;如果单纯地把文学看作社会规范或指令的反映,那就有可能使文学研究最终沦为某种意识形态的附庸;如果仅仅把文学视为一种对于流行的行为密码的反省,那就又可能使我们返回到旧有的文学艺术观念――要么以文学艺术为某种普遍而抽象的人类本质的展现,要么以文学艺术为自我关注、独立自治的封闭系统。格林布拉特所肯定或赞赏的是上述三种文学阐释的相互制约与平衡,于是他把自己的文学艺术研究也称作一种“文化诗学”。他指出,这种“文化诗学”的“中心考虑是阻止自己永久地封闭话语之间的来往,或者是防止自己断然隔绝艺术作品、作家与读者生活之间的联系。”[26] (P80) 与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詹姆森把认可一个独立的文学艺术领域视为资本主义的欺骗性、虚伪性不同,也与后结构主义者利奥塔以所谓独白话语的一统性为资本主义的欺骗性、虚伪性特征相异,格林布拉特借助二者的对立所启示的那种张力,改变了对问题的提法。他说:“探讨资本主义文化中艺术与社会的关系,就必须同时注意到詹姆森所谈论的功能性区别的构成和利欧塔所谈论的一统化的冲动。就其自身特点而言,资本主义既不会产生那种一切话语都能共处其中、也不会产生那种一切话语都截然孤立或断断续续的政治制度,而只会产生一些趋于区分的冲动与趋于独白话语组织的冲动在其中同时发生作用,或至少是急速振摆,使人以为在同时作用的政治制度。”[25] (P7) 从资本主义的社会文化推扩至更早时期的社会文化,基于文学艺术既相对独立又与其他领域在“交流”中寻找“通货”的信念,格林布拉特提出这样的主张:

对文学文本世界中的社会存在以及社会存在之于文学的影响实行双向调查。[26] (P80)

这里说的“社会存在”不是所谓“事物本身”,不是某种超出阐释的东西。格林布拉特承认,他在自己所做的“双向调查”中不可能遗忘他的现实处境,因此其全部工作都会由于现实处境中的他的提问方式的缘故而显得混杂不纯。不过,他认为这是新的研究方法不能不付出的代价,并且,他甚至也把它看作是某种优点。也许是出于在当代美国社会文化结构中对自身的“个性筑造”或“自我造型”的关切,而这“个性筑造”或“自我造型”有可能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那里得到更多的启示,格林布拉特等新历史主义者所作的文学阐释大都集中于英国的16世纪。他们相信,那时作家们写下的词句是植根于特定的社会团体、生活环境和权力结构的,他们虽然不可能找到进入莫尔、斯宾塞、马洛、莎士比亚、廷德尔、魏阿特等所曾分享的文化的直接途径,却可以凭藉自己在当下现实中的经验以间接的方式理解那些作为阐释对象的故人。他们往往着眼于史料记载中的一些零散插曲、轶闻轶事、偶然事件、异乎寻常的外来事物、卑不足道甚至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情形,把它们当作16世纪文化力量交汇线索的透视点,以之“阐释它们之间象征结构的交互作用〔interplay〕,并把它们看成是构成了一个完整而又复杂的自我造型过程”。[26] (P81) 这种被称作“逸闻主义”的研究显然借鉴了文化人类学的“厚描”手法――以对微观事件的描述透视其中所蕴含的深厚文化内涵。这期间,由“自我造型”的那个“我”引出的是作为文本的最重要的语境的“权力关系”,格林布拉特说:

我们是能够获得有关人类表达结果的具体理解的。因为对于某个特定的“我”来说――这个“我”是种特殊权力〔power〕形式,这种权力既集中在某些专门机构之中――例如法庭、教会、殖民当局与宗法家庭――同时也分散于意义的意识形态结构、特有表达方式与反复循环的叙事模式中间。[26] (P81)

“权力”范畴是缘自福柯的,不过福柯借着“权力的眼睛”书写历史是为了消解历史,而新历史主义者由“权力”把“自我造型”阐释为一个“完整而又复杂”的“过程”则毕竟保留了对历史性的依恋。新历史主义作为一个文论流派所主张的是“文化诗学”或“历史诗学”,与这一称谓相应,为他们的“诗学”所接受的“文化”或“历史”,也正可以说是“诗学文化”或“诗学历史”。正像前面已经指出的,他们谈到的“社会存在”不是所谓“事物本身”,同样,他们所说的“文化”或“历史”仅只是阐释中的“文化”或“历史”。所以,新历史主义的另一位代表人物蒙特洛斯也把这一流派的旨趣或取向表述为:“文本的历史性和历史的文本性”。依照他的解释,所谓“文本的历史性”乃在于强调所有书写文本和阅读形式的历史具体性和社会物质性,在于强调文本作为历史事件对历史的参与性;所谓“历史的文本性”则在于指出唯有以文本为媒介我们才可能抵近历史,而文本的产生乃是文本书写者有选择地保留和删削的过程,并且,在无尽的阐释活动中,当文本转化为文献档案而被当作新一轮历史书写者的凭藉时,任何先前的文本都仍会是后人的阐释媒介。[27] (P140) 新历史主义者对“文本性”的认可使他们的文论打上了福柯式的后结构主义的烙印,而他们对“历史性”的着意又表明了他们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等种种历史主义的滋养的汲取,但正因为这样,他们也以“文本的历史性”与“历史的文本性”把自己分别同福柯式的后结构主义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等种种历史主义区别开来。诚然,新历史主义还是一个有待证明自己的内在潜力的文论流派,它似乎不愿舍弃20世纪西方文论中的任何一项重要遗产,但承受这些遗产以见之于创造,却也使它显得力不从心。然而,这个从其执著的姿态看得出几分含蓄的自信的流派还是值得期许的,因为至少它也在做着一种并非盲目的自我督责――一如它的一位信奉者所说:“我们只能希望在自己的研究中保持一种介于文本分析与历史维度之间的创造性张力。”[28] (P172)

四、结语:几点启示

借着对所谓“美”的再度自觉、“语言学转向”和“历史(文化)转向”在“唯美”与“形式”、“形式”与“语言”、“语言”与“历史”等相承而又错落的关系中的分辨,我们或可从20世纪文论的有节奏可寻的嬗变得到如下几点启示。

1. 与“美”的自觉相应,对文学艺术的独立价值的发现和确认在西方人那里不是一次性完成的。20世纪文论发端于带着“唯美”取向的“形式主义”,这表征着文学艺术以审美“形式”为凭藉对世界性的文化危机――其症候在于恶性膨胀的功利逐求对科技理性的滥用――的一种反抗性回应。“形式主义”连着19世纪的唯美主义的根蔓,但“为艺术而艺术”被克罗齐、卡西尔、马尔库塞等一再提起,并不意味着艺术的守望者对社会现实的鄙弃。从俄国形式主义到英美“新批评”,对“形式就是意义”(布鲁克斯)、“形式消灭内容”(艾亨鲍姆)的强调,所祈求的是文学艺术在“本体的格”(兰塞姆)的意义上的自立,不过,自立并不就是画地为牢或自拘自闭。抗争本身也是参与,艺术即使所取的是一种抗衡一切的姿态,它也仍可以从它与之对抗的文化格局那里获得相当的理解。事实上,20世纪文论的“形式主义”底色所催生的是文学艺术的批判性状,这性状述说着某种独特的时代关切。

2.“语言是形式”(索绪尔)。作为“形式”的“语言”既与被人们视为语言艺术的文学相通,也与抽象的可程式化的逻辑思维相通。同属于广义上的形式主义文学批评,对体现诗性或文学性的“朦胧”、“张力”、“悖论”、“反讽”、“隐喻”、“象征”等话语形式的措意,产生了英美的“新批评”;相信“句子与话语同源”而对叙事作品的程式作富有语法分析特征的归类,产生了法国的结构主义。“新批评”所诱导的是由语词排列组合的陌生化而引发的审美形式的创新不已,结构主义所致力的则在于从未可计量的叙事性作品中找出某种简易的规则或程式以求结构的可通约性。由词句组成的话语是遵循一定的“语法”的,而使词在话语中尽可能大地保持其“外延”义(词典所标示的原始义)与“内涵”义(在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中随机获得的喻示义)的张力,则又会使话语赋有“诗性”;“新批评”看重的是文学话语中的“诗性”,结构主义所留心的是文学话语中的“语法”。然而,文学中的遣词缀文固然不能有背于“语法”,却也必得造就足够的“诗性”。当结构主义把“新批评”挤到后台而风靡于文论领域时,实际上整个文学批评正失之于以“语法”分析替代“诗性”寻觅的偏颇。

3.“结构”与“解构”原是出自同一语言学(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母体的孪生兄弟;“解构主义”比“结构主义”理论晚出,只是因为在“结构”骤然吸引了人们时“解构”还不曾被更多的人理会。“在语言状态中,一切都是以关系为基础的”,这“关系”体现“差别”――“差别”关系构成语言符号的意义或价值。“差别”关系是共时态的语言结构中任何一个词语的意义得以确定的契机,“差别”也使词语在其所处的一个共时态语言结构向另一个共时态语言结构过渡时意义发生变异。任何语义的生成都缘于它同无穷多的其他语义的差别,当德里达由此提出语词在语言结构中永远只有瞬间生成的意义时,扬弃“结构”于自身的“解构”论出现了。但不论是“结构主义”还是“解构主义”,都是以“语言是形式而不是实质”这一判断为前提的,因此,所谓“语言学转向”说到底乃是包括文艺理论在内的诸学术领域的“形式”化转向。这转向在文本的限度内是圆融自如的,然而人生践履毕竟未可一味视之为某种文本,而关联着人的生命践履的社会文化或历史实践也终究难以仅仅被归结于“形式”。

4.“历史”话题的重新提出是在文艺理论及其他学术领域过重地累于“语言”(索绪尔语言学意味上的“语言”)话题之后,但正像“结构”与“解构”在“语言”话题内是一枚钱币的两面,“语言”和“历史”在一个更高的话题――比如,姑且称其为“人生”话题――内也相互有赖于对方,“历史”总是一刻也离不开语言符号的人创造的,并且它也只有在人以其言说所作的阐释中才被赋予意义而被人所理解;“语言”也总是历史地活着的人的语言,它寓于人的言说或对话而不在这不尽的言说或杂语对话之外。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对语言与“它身外的指向”的关系的强调把“语言”引向“历史”,福柯为消解历史而书写“历史”则把“历史”纳入“解构”着的“语言”;“新历史主义”在20世纪最后20年出场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这个在所谓“历史(文化)转向”上最有代表性的流派对巴赫金、福柯以至于文化人类学、哲学解释学理论的汲取,甚至也带着终于不能轻弃“历史”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背景。在对文艺复兴时期诸多作家的“自我造型”的研究中,新历史主义者保持着“文本的历史性”与“历史的文本性”的张力,而且,对一个典型的历史时期作家们的“自我造型”的关注,也未尝不可以看作是“典型的美国人文知识分子的焦虑”(林特利查)的一种历史投射。但就文学批评而论,新历史主义在文学作品的“诗性”或“文学性”的检讨上却显露出令人惊讶的不足――如果借用“新批评”的眼光看,它所做的更多地还只是“文学的外部研究”。其实,新历史主义者并非对此毫无觉察,而这显然已构成“历史(文化)转向”后的文学批评的又一个有待探向纵深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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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格林布拉特.《文艺复兴自我造型》导论[A]. 赵一凡译.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编. 文艺学和新历史主义[C].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

[27]参看Stephen Greenblatt & Giles Gunn ed. Redrawing the Boundaries[M]. New York,1992.

形式美学论文范文7

    (一)理念上的契合

    从以上对罗杰?弗莱美学思想的概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主要强调形式对美的核心作用,认为美本质上来自形式。为了支撑他这种哲学观点,也为了发扬他心目中真正美的艺术,他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后印象绘画,力图以后印象画作来阐明自己的美学观。因此他积极向英国引进法国的后印象画作,并力排众议举办了多次后印象主义画展,极大地促进了后印象主义绘画在英国以及整个欧洲大陆的传播,也开阔了人们的眼界,丰富了美的表现形式。从这个意义上讲,罗杰?弗莱对法国后印象派影响的扩大功不可没。而他对后印象绘画的强调和研究也在很大程度上佐证了自己的形式主义美学观,完成了理论建构和支撑的依据。后印象主义也称印象派之后或后期印象派,是法国美术史上继印象主义之后出现的美术主张。该词最早就是由罗杰?弗莱本人提出的,后来的英国和美国的艺术评论家都用这一词语来描述和研究梵高、高更和塞尚等画家的画作和画风。长期以来,法国和欧洲的艺术评论家并没有将塞尚等人的画作画风同莫奈等画家的印象主义加以严格区分,但是罗杰?弗莱却敏感地看到了塞尚等人的画作同以往典型的印象主义的区别,提出用“后印象主义”这一术语来描述和研究梵高、高更和塞尚这三位画家,而且指出了他们与以前的印象主义的区别。后印象主义画家的创作理念离不开印象主义,离不开对光与色彩的强调,但他们并不满足于这种强调瞬间性光色变化的印象式作品,力图使自己的创作能反映更广阔的内容和更深层的美,因此这些画家更注重绘画中的形式因素,注重探讨绘画中的精神价值。而罗杰?弗莱作为形式主义美学理论家和批评家,更看重反映在视觉艺术中形式方面的因素,强调形式和线条的相关性,逻辑性与和谐性等。他并不重视艺术作品本身所反映的主题事件与内容。在他看来,形式是艺术最具本质的因素,是美最根本的来源。而他的这一观点和后印象主义的美学理念基本上是契合的。因此他大力推进后印象主义在英美以及欧洲大陆的传播,推广他的形式主义美学观。

    (二)《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

    这是罗杰?弗莱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对后印象主义进行研究的典范之作。在此书中罗杰?弗莱对塞尚的画作进行了全面细致的研究并提出了很多真知灼见,这也成为形式主义美学的伟大理论着作之一。塞尚本人作为一名画家提出了很多具有革命性的艺术见解,如他主张在绘画中剔除情节性和文学性,转向发挥绘画语言本身的表现力,这给当时的欧洲带来了纯绘画观念的流行,也促进了形式主义绘画的发展。塞尚还强调把自然界存在的客观物象进行条理化、秩序化和抽象化,在处理客观物象时,要用球体、圆柱体以及锥体来进行,借此表达物象之中超越自然的理想概念。塞尚这些独特的艺术主张和创新精神,受到20世纪西方艺术家和评论家的普遍重视,塞尚本人也赢得了很高的荣誉。很多其他方面的艺术家也在他那里吸收了不少营养,他的某些艺术主张和见解,如否定绘画的文学性、情节性,注重绘画的形式等,也被20世纪欧美一些艺术家吸收并加以发展,以此丰富和改善了形式主义理论。塞尚的作品和艺术主张在当时虽然具有革命性的意义,但长期以来并未受到人们的广泛重视,甚至塞尚本人也把自己的画作同印象主义画家的作品放在一起公开展览,整个西方艺术界对塞尚的贡献都认识不足。但罗杰?弗莱改变了这种情况,他对塞尚的作品进行了深入研究,指出了他的独特价值,也确立了塞尚在西方艺术史上的地位。在当时对传统审美观进行挑战需要极大的勇气,而罗杰?弗莱避开了直接与其发生冲突,而是强调塞尚画作中的原创性,强调他在绘画中对小平面的运用,强调具有高度统一性和平衡型的结构之美,开辟了对塞尚画作研究的新方向。罗杰?弗莱据此提出的“造型的色彩”[2]的概念,对绘画本身的发展起到了革命性的推动作用。这是其对现代美术发展的巨大贡献之一。《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一书是对塞尚艺术作品进行的经典性研究,也是西方美术史上的具有重要地位的杰作。由于罗杰?弗莱本人就是一名画家,所以他对塞尚作品的研究非常敏锐,看到了其中的独特之处,并加以褒扬。弗莱作为一名形式主义美学家对当时流行的自然主义美学理念并不赞成,在他看来形式才是艺术最本质的表达元素,是美的根源所在。而塞尚的创作理念是对自然的一切赋予形式方面的表达,这与弗莱的美学理念是不谋而合的。在本书中,弗莱既对塞尚画风及艺术观念的发展进程作了探讨,同时又对个别有代表性的作品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因此完成的对塞尚艺术风格的研究是非常全面的,这部作品也是研究塞尚的重要资料。

    (三)罗杰?弗莱对后印象绘画的形式主义分析

    在对塞尚进行研究的同时,罗杰?弗莱也时刻注意宣扬他的形式主义美学观。在这部书里,弗莱将塞尚对艺术形式的推崇运用于文学批评中,使形式主义批评广为人知,也标志着瓦萨里的批评方法论的终结。对自然科学的重视使罗杰?弗莱把自己的眼光从文化人类学的艺术态度转到了形式主义审美观念上,在他看来艺术与科学的共同点之一就在于艺术中最高级的愉快与科学中最高级的愉快在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来源于形式。罗杰?弗莱推崇的是在艺术作品中发掘形式的美,通过抽象形式向自然主义美学观的对自然的逼真再现进行挑战,更对在绘画中体现的文学性和情节性进行反驳。后印象派的绘画创作忠实地实践着罗杰?弗莱的这种理论,因此被他拿来为自己的形式主义批评做依据。通过对塞尚及其他后印象派画作的研究,罗杰?弗莱找到了形式主义美学观及批评方法的支撑点,在此基础上他反复强调形式在美和艺术批评中的作用,使形式主义批评在欧美的影响力达到了顶峰,因此他在现代艺术批评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对文学批评的影响也是空前的。而且他通过研究塞尚的创作,发现了现代主义绘画的原则——即“视觉与设计”[3]的关系,对后来现代主义绘画及艺术发展也有很大的推动作用。因此罗杰?弗莱既成为了后印象派绘画的早期研究者和命名者,也为现代主义艺术的发展开辟了理论道路,同时他在研究后印象画作中反复强调的形式主义美学观也成为了现代美学史的主流思想之一。

形式美学论文范文8

关键词 文艺美学 美学 文艺学 学科定位

整个20世纪80、90年代,随同中国美学界理论研究热情的复苏、高涨与回落,可以说,"文艺美学"的兴起既是一个洋溢着激情与希望的学理事件,同时也是一场充满了理论扩张的艰难、学科建构的重重困惑的过程。尽管在此之前,20世纪初王国维拿叔本华美学的眼光来考察《红楼梦》的悲剧世界、30年代朱光潜对于文艺活动的心理学探究和诗艺的审美发微、40年代宗白华之于中国艺术意境创构的深刻体察,以及邓以蛰、丰子恺、梁实秋等中国学者对于文艺问题的诸多美学讨论,实际都已经在美学上直接进入了艺术活动领域之中,并且也已经提出或构造了种种有关文艺的美学观念和理论;甚至,再往前追溯,全部中国古典美学的行程,大体上就是一个在文艺创作、体验活动的基点上所展开的美学思想发生、发展和变异的历史;但"文艺美学"被正式当作一门特定的"学科"理论来研究,文艺美学研究之在一种学科意义上得到展开,毕竟还是80年代以后所发生的事情。我们有理由认为,作为20世纪中国美学接受了西方美学学科方法以后在自身后期发展中的一种特殊努力,文艺美学研究活动不仅一般地追蹑了中国美学的现代建构意图,而且,它在某种程度上还超逸了人们对于美学的思辨理解,在20世纪中国美学进程上呈现了一种新的理论尝试图景。

然而,也正由于文艺美学研究是最近二十年里才出现的事情,所以,迄今为止,在其学术经历中还存在种种不成熟的方面,或者说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便在所难免--它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当代中国美学研究中的某些学科困惑。本文主要就文艺美学研究的学科定位问题,提出一点个人的初步看法。

一般而言,"文艺美学的学科性质"涉及了"文艺美学何以能够成立"这一根本问题,以及它作为一门特定理论学科的存在合法性--为什么我们在一般美学和文艺学(诗学)之外,还一定要设置同样属于纯理论探问性质、同样必须充分体现学科体系的内在完整性建构要求,并且又始终不脱一般美学和文艺学(诗学)学理追求的这样一种基本理论?因此,在我们讨论"文艺美学"问题的时候,总是需要首先解决这样两个方面的疑问:

第一,"文艺美学"学科确立的内在、稳定和连续的结构规定是什么?也就是说,我们根据什么样的方式来具体确定"文艺美学"自身唯一有效的理论出发点和归宿点,以及它们之间的逻辑关联?

第二,在"文艺美学"与一般美学、文艺学(诗学)之间,我们如何确认它们彼此不同的学科建构根据?又如何在这种根据之上来理解作为一门理论学科的"文艺美学"建构定位?换个表述方式,即:"文艺美学"之成为"文艺的美学研究"而不是"美学的文艺学讨论形态"的学科生长点在哪里?

显然,在上面两个问题中,有一个共同的症结点,这就是:当我们把"文艺美学"当作一种自身有效的学科形态来加以对待的时候,我们总是将之理解为有别于一般美学和文艺学的具体规定(范围、对象、范畴及范畴间的联系等)的特殊理论存在;然而,由于这种"特殊性"又不能不联系着一般美学和文艺学的研究过程、讨论方式和学理对象,甚至于还常常要使用它们的某些带有本体特性的理论范畴,因而,对于"文艺美学是什么?"的理解,总是包含了对于"美学是什么?"、"文艺学(诗学)是什么?"的理解与确认。"美学是什么?"和"文艺学(诗学)是什么?"的问题,既是据以进一步阐释"文艺美学是什么?"这个问题的逻辑前提,也是"文艺美学"确立自身独立形象的学科依据。尤其是,当我们试图从一般美学和文艺学突围而出,并且直接以"文艺美学"作为这种"学科突围"的具体形式和结果,以"文艺美学"标明自己新的学术身份的时候,对于一般美学和文艺学的确切把握,便显得更加突出和重要。正因此,我们常常发现,绝大多数有关"文艺美学"学科定位的阐释,基本上都这样或那样地服从了对于美学或文艺学的定位理解,而正是在这里,"什么是文艺美学"成了一个仍然需要廓清的学科定位的难题。

就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各种有关"什么是文艺美学"的解答来看,在它们各自的定位理解中,基本上都流露着这样一种一致的倾向:"文艺美学"是一般美学(包括文艺学)问题的特殊化或具体化,而且还是一般美学自我发展中的逻辑必然。①

我们不妨可以拿20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美学界出现的几种比较有代表性的说法来看一下:

文艺美学是一般美学的一个分支……对艺术美(广义上等于艺术,狭义上指美的艺术或优美的艺术)独特的规律进行探讨……文艺美学的首要任务是以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为指导,系统地全面地研究文学艺术的美学规律,特别是社会主义文学艺术的美学规律,探讨和揭示文学艺术产生、发展,以及创造和欣赏的美学原理。② 文艺美学是当代美学、诗学在人生意义的寻求上、在人的感性的审美生成上达成到的全新统一……文艺美学不像美学原理那样,侧重基本原理、范畴的探讨,但文艺美学也不像诗学那样,仅仅着眼于文艺的一般规律和内部特性的研究。文艺美学是将美学与诗学统一到人的诗思根基和人的感性审美生成上,透过艺术的创造、作品、阐释这一活动系,去看人自身审美体验的深拓和心灵境界的超越……以追问艺术意义和艺术存在本体为己任。③一般美学结束的地方正是文艺美学的逻辑起点……一般美学是研究人类生活中所有审美活动的一般规律……文艺美学则主要研究文艺这一特定审美活动的特殊规律……文艺美学的对象是一般美学的对象的特定范围,文艺美学的规律也是一般美学普遍规律的特殊表现。④

这里,我们就看到,上述对于"文艺美学"学科性质的把握中,非常明确地包含有一个前提:"文艺美学"理所当然地是一般美学的合理延续(发展),而一般美学(包括文艺学)本身在这里乃是一个"不证自明"的存在。如果说,一般美学以人类审美活动的普遍性存在及其基本规律作为自己的研究课题,那么,"文艺美学"之不同于一般美学的特殊性,就在于它从一般美学"照顾不到"的地方--文艺创作、文艺作品、文艺消费/接受的审美特性和审美规律--开始自己的学科建构行程,并进而提出自己对"特殊性"问题的"独特"追问,"系统地全面地研究文学艺术的美学规律"、"研究文艺这一特定审美活动的特殊规律"。而如果说,文艺学(诗学)主要着眼于综合考察文艺创作、文艺作品、文艺消费/接受现象的内部本性、结构、功能等,那么,"文艺美学"则探问了文艺学(诗学)所"不涉及"的文艺作为审美活动的本体根据,或者是"以追问艺术意义和艺术存在本体为己任"。理论的疑云在这里悄悄升起!于是,我们不能不十分小心地发出这样的询问:一般美学(包括文艺学)何以在学科意义上充分表明自己具有这种"不证自明"的可能性?

如果一般美学仅仅是以探讨人类审美的一般性(共同性)规律、普遍性本质为终结,那么,为什么我们的任何一部"美学原理"中,都几无例外地要详尽表白自己在诸如"文艺(艺术)的审美特征和活动规律"、"文艺(艺术)创造的审美本质"、"文艺(艺术)活动中的主体存在"等等具体艺术审美问题上的讨论方式和结论,甚至于将对于整个艺术史或各个具体艺术部类的审美考察纳入自己的体系结构之中?就像黑格尔曾经向我们展示的那种美学形态--关于艺术审美问题的思考正构成了黑格尔美学体系的内在结构和具体特色。⑤

显然,问题的重点,似乎不仅在于"文艺美学"是否能够从一般美学和文艺学中"逻辑地"延伸而来,而且还在于:一方面,一般美学和文艺学的"不证自明性"本身就是十分可疑的。实际上,就在最近二十多年里,中国美学界围绕"美学是什么?"的问题一直存在着不休的争论,有许多美学家曾经试图对美学的学科定位作出自己的理论判断,得出明确的结论。但直到今天,我们都很难说已经获得了这样一种令人确信的关于美学学科合法性的结论;围绕美学学科定位问题所产生的许多似是而非的意见,甚至进一步困扰了我们对美学其他许多问题的深入探掘。相同的情况也出现在文艺理论研究领域:"文艺学"的名称本身就被指责为一个含混不清的概念;它作为一种文学理论研究的总称,既反映了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文艺理论界所受到的苏联理论模式和观念的影响,同时也体现了某种强烈的政治意识形态立场--强调文学与社会的实践关系,强调文学研究的社会总括性,始终是文艺学在学科建构方面为自己所设定的美学本位。因此,尽管"文艺学"作为一个二级学科名称已经列入国家教育主管部门所颁布的学科、专业目录中,但人们却几乎从未停止过对它的纷纷议论。⑥

由此可见,"美学是什么?"、"文艺学是什么?"作为问题仍然有待具体探讨,亦即在美学和文艺学的学科定位上,我们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所谓美学(文艺学)的"不证自明"的可能性,其实成了一种虚妄的理论假设。既然如此,以这种并非"不证自明"的存在当作确立自身学科特性的逻辑前提、理论依据,对于"文艺美学"的建构热情来说,便已经不止于简单的误会,甚而是一种灾难了--实际上,当我们企图在美学或文艺学的"分支"意义上来设计"文艺美学"理论宏图及其合法性的时候,学科存在前提上的某种"想当然",普遍地造成了对于美学(包括文艺学)无限扩张的幻觉性热情,并且在实际研究过程中又反过来严重危及到了美学(文艺学)本身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从学科对象和研究范围的"普遍性"与"特殊性"、"一般性"与"具体性"层面,来划分一般美学与"文艺美学"之间的不同规定,把对于美的普遍性、审美规律的共同性的探讨归于美学范围,而把"文艺活动、文艺作品自身的审美特性和审美规律"当作"文艺美学"的独特领地,这里面又显然充满了某种学科定位上的强制意图。应该看到,一般美学虽然突出以理论思辨方式来逻辑地展开有关美的本质、审美普遍性的研究,强调从存在本体论方面来寻绎美的事实及其内在根据,并且不断在思维抽象中叠架自身。然而,一般美学又从来不曾离开文艺活动这一人类审美的基本领域,从来没有在抽象性中取消掉文艺创造、文艺作品、文艺消费/接受过程的审美具体性。事实上,不仅一般美学之于美的思辨是一种由"具体的抽象"而达致的"抽象的具体",而且,这一"抽象"的所指也同样是文艺之为人类价值实践的审美特性与审美规律。这也就是为什么一般美学总是把对于文艺活动的审美考察、分析放在一个十分显眼和重要位置上的原因。更何况,在一般美学中,一切有关人类审美经验问题的探讨,以及对于人类审美发生问题的理论回答,都总是具体联系着(或者说是依照了)人在自身艺术实践过程中的具体行为而进行的。特别是当代美学,无论其具体定位方式和定位形态是怎样的,几乎都侧重将对于文艺活动的具体审美分析,包括对于文艺创作过程中的主体结构、文艺批评的价值标准、文艺文本的审美结构形式及其历史特性、文艺文本的接受-阐释活动等的思考,十分严整地包容在美学自身的结构性规定之中。可以这么说,一般美学的确是以思辨和抽象来展开美的问题的研究,但它又始终不脱人类文艺活动的具体审美事实;其对于普遍性、一般性的发现,很大程度上正是通过对于文艺活动的深刻审美把握而体现出巨大理论意义的。至于文艺理论研究,当然就更不可能超脱文艺活动的审美具体性了。

由此,我们便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出,如果只是把"文艺美学"定位为"系统地全面地研究文学艺术的美学规律"、"研究文艺这一特定审美活动的特殊规律",或者是"追问艺术意义和艺术存在本体",难免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为了使"文艺美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能够成立,就必须首先将一般美学从思辨层面对于文艺活动的审美特性和审美规律的探讨、将文艺理论从审美的具体过程出发之于文艺活动的分析,统统"悬搁"起来,以便为"文艺美学"留有余地。否则,"文艺美学"所针对的"文艺的审美特性和审美规律"就不免要同一般美学所必然包容的文艺考察相重叠,其所讨论的"艺术的意义和艺术存在本体"就会同文艺理论所实际研究的问题相重合。换句话说,为了保证"文艺美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存在合法性及其理论演绎顺利展开,一般美学和文艺学必须无条件地出让自己的研究范围和对象。

且不说这样的"悬搁",实际是对美学和文艺学的学科基础作了一次流血的"外科手术"。即便"文艺美学"的出现真能让一般美学和文艺学这样做,我们也不禁要问:"文艺美学"是不是真的已经实现了一般美学和文艺学发展的逻辑必然性?即作为一种"独特的"理论学科,"文艺美学"果然在一般美学和文艺学所"顾及不到"的方面担负起了"独特的"理论任务吗?这个问题,我们后面再予以专门讨论。

毫无疑问,我们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悖论:如果说,建构"文艺美学"是为了克服一般美学抽象玄思的局限,那么,前者之能够成立的前提,实际又要求后者彻底放弃对于文艺审美特性的具体深入;这显然与提出"文艺美学"学科建构的初衷相矛盾。如果说,"文艺美学"有助于我们在强化文艺的审美本位基础上,真正发现人类艺术实践的本体特性,那么,把对文艺特殊审美规律的研究从文艺学中抽取出来,最终其实又更加孤立了文艺理论,并且也无益于我们真正理清文艺与特定社会政治的关系。

当然,"文艺美学"的提出本身有其理论研究上的积极性;最起码,它强化了近二十多年来中国美学界对于文艺活动进行认真的审美研究,把美学的理论视野进一步引向了人类艺术领域。不过,由于"文艺美学"的学科定位问题不仅直接关系着其自身作为一种新学科设想能否真正得到落实,同时也关系到我们对于一般美学和文艺学学科性质的把握,因而,从学科建构的实际要求出发,对"文艺美学"的特性进行更加细致的具体探究,仍是一件十分严肃的工作。而要准确定位"文艺美学"的合法性,下面三个问题不能不先行得到回答:

第一,如果说,"文艺美学"以一般美学的独立分支身份出现,它将如何可能逻辑地体现一般美学的学科特性要求?这里,对于美学学科规定性的认识,是从理论上确定"文艺美学"存在合法性的基础。

第二,如果说,"文艺美学"的学科合法性,是基于文艺理论研究无法有效完成文艺活动的审美本质探索,那么,文艺学的存在合法性又是什么?也就是说,作为文学理论研究活动的文艺学将何去何从?

第三,无论把"文艺美学"归于美学的分支,还是将之视作文艺学的"另类",其学科建构都首先要求能够找到专属自身的、无法为其他学科所阐释和解决的独一无二的问题(对象)。那么,这个问题是什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文艺美学"的学科方式又是什么?二

至少,就目前"文艺美学"的实际形态来看,我们很难将它与一般美学或文艺学(诗学)体系相区分。在总的方面,现有的"文艺美学"要么程度不同地重复演绎着一般美学对于文艺问题的讨论形式,尽管这种演绎过程可能具有某种形式上的具体性、形象性,即同一般美学的讨论相比,现有的文艺美学理论往往更注意把讨论引向"作品--作者--读者"的审美联系及其联系方式的美学语境之中,试图在一个较为实在的层面来反证某种美的观念或概念,以此完成"美学的艺术化构造";要么大体上与文艺学(诗学)框架相重叠或交叉,即突出文艺理论研究的审美基点,在"作者--作品--读者"或"创作论--作品论--接受/阅读论"的内在关联方面形成某种本质论的美学解释,从而实现对于"文艺学的美学改造"。因此,就实质而言,现有"文艺美学"在体系构架上还没有达到一般艺术哲学的广度--在丹纳那里,艺术哲学就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系统的理论,其中不仅有着种种本质论的观念,而且还十分具体地深入到艺术发生、艺术效果和艺术史等的哲学与实证研究,广泛论证了"艺术过程的美学问题"。更何况,由于某种非常明显的人为意图,既将艺术的美学本体论探讨留在了一般美学领域,又将艺术过程的结构分析划给了文艺学的讨论,因而,现有的文艺美学研究仍然没有真正达到抽象与具体、思辨与实证有机统一的理论境界,既难以有效地实现对于艺术的本体追问,同时也缺乏对于艺术内部结构的深入的美学证明。

这里,我们可以从研究对象的范围构成方面,拿现有的几种"文艺美学"著作同文艺学著作做一个形态对照:

作为国内最早出版的系统探讨"文艺美学"问题的著作,《文学艺术的审美特征和美学规律》除"绪论"专讲"文艺美学"的对象、范围和方法以外,其余六章分别为:"艺术的审美本质"、"美的艺术和崇高的艺术"、"再现艺术和表现艺术"、"艺术创造"、"艺术作品"、"艺术欣赏与批评"。

《文艺美学》一书的体例为:"文艺美学:美学与诗学的融合"、"审美活动:审美主客体的交流与统一"、"审美体验:艺术本质的核心"、"审美超越:艺术审美价值的本质"、"艺术掌握:人与世界的多维关系"、"艺术本体之真;生命之敞亮和体验之升华"、"艺术的审美构成:作为深层创构的艺术美"、"艺术形象:审美意象及其符号化"、"艺术意境:艺术本体的深层结构"、"艺术形态:艺术形态学脉动及其审美特性"、"艺术阐释接受:文艺审美价值的实现"、"艺术审美教育:人的感性的审美生成"。

相似的,《文艺美学原理》虽出版于90年代,但在"序论"部分简要表述了"文艺美学"的学科性质与地位之后,同样也直接进入到对于"审美--创作"、"创作--作品"、"作品--接受"的论述,分别讨论了"审美活动与审美活动范畴"、"文艺创作作为审美价值的生产活动"、"审美价值生产的基本类型"、"文艺创作中的美学辩证法"、"艺术品的魅力"、"审美智慧"、"审美形式"、"审美价值"、"艺术传播"、"接受美学的遗产背景与课题意义"、"’读’的能动性与历史性"、"’释义循环’及处置策略"、"’接受的幽灵’:文艺与历史实践"等。

蔡仪先生在20世纪70年代末主编的《文学概论》,是一部比较能够体现1949年以后至"新时期"初中国文艺理论研究情势的著作,发行量达到70多万册。全书九章,分别为:"文学是反映社会生活的特殊的意识形态"、"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文学的发生和发展"、"文学作品的内容和形式"、"文学作品的种类和体裁"、"文学的创作过程"、"文学的创作方法"、"文学欣赏"、"文学批评"。

而由童庆炳先生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作为20世纪90年代中国文艺理论研究的产物,是目前公认较为完备的一部著作,在文艺学成果中具有一定代表性。其五编十七章,除阐述文学理论的性质、形态及中国当代文学理论建设问题以外,更详细列论了"文学活动"、"文学活动的意识形态性质"、"社会主义时期的文学活动"、"文学作为特殊的精神生产"、"文学生产过程"、"文学生产原则"、"文学作品的类型"、"文学产品的样式"、"文学产品的本文层次和内在审美形态"、"叙事性产品"、"抒情性产品"、"文学风格"、"文学消费与接受的性质"、"文学接受过程"、"文学批评"等。

客观地说,仅是这种对象构成形态的对照,就已经可以让我们清楚地看到,现有"文艺美学"在对学科建构的把握上,基本没有超出原有的美学、文艺学范围。如果一定要说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也主要是叙述形式上的,而基本没有体现本质性的差别。这就不能不让我们疑惑:"文艺美学"的建构究竟是为了一种叙述的方便,还是真的能够从根本上找到自己的所在?

事实上,热心于"文艺美学"学科建构的学者,也并非完全没有看到这种学科体系构架上的重复性。只是出于一种"新学科"的设计,他们大多数时候更愿意将这种重复性理解为某种结构方面的序列性组织,亦即认为:在美学系统的纵向结构上,"文艺美学"处在一般美学和部类艺术美学之间的中介位置;在横向上,"文艺美学"又同实用美学、技术美学等一起组成了美学的有机部分。在文艺学系统中,"文艺美学"是文艺学诸多学科中的一种,与文艺社会学、文艺哲学、文艺心理学、文艺伦理学等相并列。显然,这种结构上的归类,至少从表面来看是有诱惑性的,它一方面"避免"了"文艺美学"在理论上的悬空,而让其一头挂在美学的大山上,一头伸进了艺术的活跃空间;另一方面又"化解"了"文艺美学"在逻辑关系上的孤立--因为在一般美学理论与各种具体艺术部类的美学讨论之间,当然要有某种中介、过渡,尽管这种中介和过渡本来可以、也应该由美学自身所内在的艺术话题来完成;而文艺学研究也总是必然会衍生出相互联系的各个层面,包括哲学的、人类学的、伦理学的、心理学的和社会学的探讨等,尽管所有这些探讨在根本上都没有、也不可能回避艺术的审美特性及其审美构造、审美规律。然而,且不说这种"结构序列"设计本身,就是建立在我们前面已经讨论过的那种对于"美学--文艺美学--文艺学"各自话题的人为强制之上;仅就把一般美学作这种纵向和横向的结构排列而言,就是相当可疑的。我们很难同意,一般美学之于日常现实的审美方面和技术的审美因素、形式的研究,竟然同美学对于艺术问题的深入把握,是处在两个不同结构序列中的;我们也很难设想,作为美学之纵向结构"中介"环节的文艺的审美研究,如何可能摇身一变成了美学横向方面的一个部类?除非"文艺美学"是作为整个美学系统坐标的中心点而出现。可是,这样一来,既然"文艺美学"成了整个美学系统坐标的中心,在纵向上连接了美的哲学思辨与部类艺术问题的美学研究,在横向上联合着实用美学、技术美学等等,那么,所谓"文艺美学"所研究的,不正都是美学的应有之义、美学的问题吗?如此,则在一般美学之外再另立一种"文艺美学",又岂非画蛇添足?于是,问题其实又回到了我们原来的疑问上:美学究竟是什么?美学的学科定位该当何解?

况且,既在一般美学的结构序列上为"文艺美学"分配了座次,又如何能够将"文艺美学"过继为文艺学的合法子民?我们将何以在逻辑上令人信服地说明,已经是美学分支的"文艺美学",如何在文艺学体系中获得自身确定的学科规定性,而不至于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也许,所谓"文艺美学"的真正建构难题(矛盾)就在于:一方面,为了区别于一般美学的理论形态,必须有意识地淡化对于美本体的思辨,弱化美学思维之于具体艺术问题的统摄性;另一方面,为了撇清与文艺学的相似性,必须有意识地强化一般艺术问题的美学抽象性,增加文艺理论的哲学光色。应该承认,这种学科建构上的难题不仅没有在已有的文艺美学研究中得到有效克服,相反,倒成了支持某种学术自信的理由。

当然,在20世纪80、90年代的中国美学领域里,同样的情况并不仅止于"文艺美学"一家。从80年代初开始,许多自称是美学分支学科的部类问题研究纷纷出现,例如文化美学、性美学、生理美学、服饰美学 中国美学界一时间仿佛一派"欣欣向荣"。然而,也正由于在学科规定性和理论特定性、独立性方面的缺失,由于许多体系结构上的含混性和人为性,这些"学科"的提出除了造成一种学术虚肿、学科泛化的表象以外,既没有能够真正产生稳定的、自身规范的和有效的学科立足点,也没有能够在真实意义上为美学的现展提供新的知识价值增长。或许,正像有学者所指出的:"已经没有任何统一的美学或单一的美学。美学已成为一张不断增生、相互牵制的游戏之网,它是一个开放的家族"。⑦ 可是,作为"开放家族"的当代美学"游戏",不应只是任意的名词扩张,它同样必须依照一定的有序性和内在规矩来展开自身,同样应当在知识价值上体现出一定积累、变化形态的合理性与真实性。那种缺失学科建构的基本出发点和特定逻辑依据的"学科"增生,实质上并没有能够进入这张"游戏之网"。三 从以上分析出发,我们与其说"文艺美学"是一种新的美学或文艺学的分支学科形态,倒不如说,文艺美学研究是中国美学在自身现展之路上所提出的一种可能的学理方式或形态,它从理论层面上明确指向了艺术问题的把握。由是,可能会更易于我们把问题说清楚。

这样说的理由主要在于:第一,就像我们已经反复指出的,迄今为止,"什么是文艺美学?"作为一个问题,仍然是含混不清的。在学科建构意义上,"文艺美学"的独特规定性仍然有待于证明和阐释,而这种证明、阐释能否真正解决问题也还是可疑的。

第二,由于几乎所有"文艺美学"的讨论话题,都可以在一般美学和文艺理论体系中找到其叙述形式或阐释过程,而美学与文艺学的当展也正朝着人类艺术活动的审美深层探进;特别是20世纪的各种美学、文艺理论研究,更不断将深入发现具体艺术活动的审美特性当作自己的直接课题--美学和文艺理论不仅没有拒绝具体艺术的审美考察和发现,而且越来越趋向于把研究视点深入进艺术母题之中。⑧ 因此,所谓"文艺美学"其实不过是美学、文艺理论内在话题的当代延伸,而不是区别于当代美学、文艺理论发展的又一种学科存在方式,其建构本来就不可能超逸美学、文艺理论的当代维度。

第三,就此而言,文艺美学研究的任务,其实在于向人们提供一种从内在结构层面上观照艺术的具体审美存在特性、审美表现方式、审美体验过程和规律等的特定理论思路、讨论形态;它不是在一般美学和文艺学的结合点上,也不是作为一般美学和文艺学的中介,而是作为当代美学或文艺理论的自身问题而存在。换句话说,文艺美学研究(更准确的说,是艺术的美学研究)形态的合法性,不是建立在它的学科不确定性之上,而是建立在它作为一种具体理论思路的稳定性与可能性之上的。

当然,我们现在依然可以在约定成俗的意义上继续使用"文艺美学"这个术语,但同时我们应该清楚一点:作为艺术的美学研究,当前"文艺美学"所面临的任务,不在于一定要把它当作一个"学科"来理解和建构某种"体系"。⑨ 也许,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放弃在"学科"意图上对于"文艺美学"的设计,而转向依照美学、文艺理论的当展特性来找到深化艺术的美学研究的真实理论问题,⑩ 以对问题的确定来奠定文艺美学研究作为一种学理方式或形态的合法性基础,以对问题的阐释来展开文艺美学研究的合法性过程。

以下几个方面似可作为当前文艺美学研究关注的重点:

1. 艺术现代性的追求与文化现代性建构之间的关联问题。

在美学、文艺理论的各种讨论中,艺术从来都是作为一种"人类生命价值"的自我表现/体验形象而出现的。它不仅意味着艺术是人的精神解放的实践载体,是人在自身内在精神活动层面上所拥有的一种价值肯定方式,而且还意味着艺术作为人类精神演化的自我叙事形式,其身份的确认总是同人在一定阶段上的文化利益相联系的。而在当代文化现实中,现代性建构之为一种持续性的过程,不仅关系着文化实践的历史与现实,而且关系着人对于自身存在价值的表达意愿和表达过程,关系着人在一种历史维度上对自我生命形象的确认。所以,文化的现代性建构不仅涉及人在历史中的存在和价值形式,同时也必然地涉及了人的艺术活动对人的存在和价值形式的形象实现问题。文艺美学研究在探讨艺术的审美本体时,理应对此问题作出回答。这里应注意的:一是文化现代性建构的理论与实践的具体性质;二是艺术现代性追求的内涵及其在文化现代性建构中的位置;三是艺术现代性追求的合法性维度。

2.艺术发展中的美学冲突及其历史变异问题。

这本来是一个艺术史的话题。但在文艺美学研究的视野上,艺术史问题同样可以生出这样几个方面的美学讨论:其一,艺术发展所内含的美学理想的文化指归,究竟怎样通过人的艺术活动而获得实现?其二,美学上的价值差异性,怎样实现其对于艺术发展的控制、操纵?艺术形式的冲突与美学理想的冲突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其三,艺术发展中的美学冲突的历史样态及其实践性变异。应该说,这种讨论过程,将有可能带来文艺美学研究更为深刻的历史根据。

3. 艺术作为一种审美意识形态的社会实现机制、过程与形态问题。

这个问题与上一个问题是相联系的。所不同的是,这里更接近于探讨艺术作为一种理想价值形态的社会学动机。也就是说,作为特定社会意识形态的特定表现,艺术、艺术活动的内在功能是如何在社会层面上得到体现和认同的?尤其是,当我们常常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将艺术表述为一种"人对世界的掌握"时,其意识形态力量又是如何具体体现在人的社会实践过程中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既不能仅凭审美的心理经验方式去加以把握,也不能只是通过纯粹思辨来进行主观化的推论,而只有借助于艺术历史与艺术现实的运动关系来进行说明。而这个问题的难点则在于:为了说明艺术的意识形态功能,我们必须首先理解意识形态的历史具体性;为了把握审美意识形态的本质特征,我们又不能不把艺术与其他意识形态形式的共时性关系纳入讨论范围,以便从中确认艺术的意识形态特殊性。

4. 艺术的价值类型问题。

这一研究,主要针对了艺术价值的形态学意义,即艺术价值的分化及其美学实现形态。在以往的美学或文艺理论研究中,有关艺术价值问题的探讨常常被放在一种严密的整体性上来进行;艺术价值的美学阐释并不体现形态分析的历史具体性,而只是从审美本质论立场对艺术价值作出某种统一的概括,所反映的是艺术之为艺术的先在合理性。实际上,在艺术价值问题上,由于人的生存形态不同、人的价值实践的分歧,艺术价值的实现方式和实现结果都是具体的、分化的和相异的。不仅不同艺术之间在价值形态上是有分化的,而且由于实践方式、实践基础和过程等的不同,相同艺术的价值构造、价值取向、价值体现也是存在各种差异的--由于这样,"艺术是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复杂。文艺美学研究的工作,就是要找出这种不同、差异,并对之进行形态分析,从而使艺术价值问题落实在具体的类型层面上,真正体现出艺术的审美具体性。

5.艺术效果特征问题。

"艺术效果"一向受到人们的关注。不过,我们在这里主要关心的,还不是一般意义上艺术活动与人的精神修养、情感陶冶等的关系,而是当代文化语境中大众传播制度对于艺术活动、艺术作品自身效果的具体影响,以及这种影响的实现过程和美学意义。因为很明显的是,当代艺术的美学变异,很大程度上是依据其与当代文化的大众传播特性来决定的;所谓"艺术效果",一方面取决于艺术的表现特性以及艺术在一定文化语境中的自我生存能力,另一方面则取决于艺术活动、艺术作品、艺术接受活动与整个大众传播制度的关系因素和关系结构。包括艺术效果的发生、艺术效果的集中程度、艺术效果的结构方式、艺术效果的体现形态、艺术效果的延伸和艺术效果的变异性转换等等,都以一种非常直观的形式同当代文化的大众传播制度联系在一起。因而,把艺术效果问题与整个文化的大众传播制度问题加以整体考虑,是当前文艺美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在此基础上,我们才有可能获得对于艺术审美本质的当代性把握,在理论上真正体现出现实的价值和立场;文艺美学研究也才可能产生理论的现实有效性。

6.艺术审美的价值限度问题。

这个问题所涉及的,实际是对我们过去一直坚信不疑的那种艺术至上性观念。按照一般的美学理解,在人类价值体系的内在结构上,"真"、"善"、"美"虽然有着某种内在的、稳定的统一性,但在发展逻辑上,它们又是有级别、有递进性的;艺术在其中始终扮演了一种至上价值的表演角色,成为人类在自身实践过程上的最高目标。这种观念在当代文化语境中,其实已经呈现了某种风雨飘摇的景象。不仅人的现实生存实践不断置疑了这种内含着概念先在性的理想,而且,就这一观念把美/艺术当作人类不变的既定实践而言,它也是值得怀疑的。在当代文化语境中,不仅艺术本体立场的改变已经是一种十分显著的事实,同时,艺术与美的关系的必然性和同一性也正在被艺术活动本身所拆解。由是,在人类生存实践的价值指归上,艺术审美的价值限度问题便凸现了出来。我们所要讨论的是:艺术在何种意义上可能是审美的?艺术审美的有效性和有限性是如何通过艺术活动自身的方式而呈现出来的?艺术作为人的生命理想的审美实现方式,在什么样的范围内为人类提供了一种具体的价值尺度和客观性?

7.艺术中的审美风尚演变问题。

我们经常说,艺术是一个时代的社会生活关系、生活实践、生活趣味等现实价值形式的反映;美学、文艺理论也常常论及这方面的话题。但是,这种对于艺术的谈论往往还只停留在一般概念的归结上,很少非常具体地从美学角度透彻分析过艺术创作、艺术作品、艺术接受与社会、时代的风尚演变之间的审美关系特性,也很少充分揭示艺术体现社会审美风尚的具体过程和规律问题。因而,把这个问题作为当前文艺美学研究的对象,目的就是要通过对艺术发展与社会审美风尚演变之间关系的探讨,深入揭示:第一,艺术生成中的社会审美趣味、理想与观念的存在和存在方式;第二,社会审美风尚演变活动所导致的艺术的时代具体性、意识形态性;第三,艺术创造如何能够顺应并体现一定社会审美风尚的特性;第四,艺术风格、艺术审美创造的改变,又如何融入社会审美风尚的演变过程之中;第五,艺术的历史在什么样的意义上可以反映为一种审美风尚的历史;第六,艺术活动又是如何体现一个时代社会审美风尚的分裂性的;第七,具体艺术文本的风尚特征;等等。这些问题的研究,对于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艺术的美学规律,把握艺术发展的内在过程及其外部因素,都是十分重要的。比如对于艺术的民族审美特质问题的理解,就与这一研究直接相关。

8.艺术活动与日常活动在人类生存之维上的现实美学关联问题。

这个问题的重点,是我们如何能够在当代文化的现实性上,认真、客观地理解当代艺术的美学转移。由于当代文化发展本身的规律及其影响,当代艺术和艺术活动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种改变甚至不是一般形式意义上的,它更带有本体颠覆的特性。艺术和艺术活动在当代文化语境中,逐渐自我消解了自身肩负的沉重历史使命和社会责任,艺术的"创造"本性正在急剧转换之中。⑾ 原本超然于人的日常生活、普通趣味之上的艺术的"美学封闭性",正在不断被当代社会生活的世俗化、享乐化追求所打破;艺术不仅不再能够必然地超度人的灵魂、提供超越性的精神方向,甚至它自己有时也不得不屈服于人的日常意志的压力及其具体利益。这样,把艺术活动与人的日常活动的现实美学关系放在一个现实生存语境中来加以把握,既是对于当代艺术的美学追求的一种具体体会,也是美学和文艺理论研究扩大自己的学术视野、体现自身当代性追问能力的内在根据。注释:

① 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艺美学"作为一个具有一定现实性的新的理论话题,得到了中国美学界的关注。其时尚执教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的胡经之先生,首先在1980年召开的第一届全国美学会议上,针对当时中国高校文科理论教学的实际情况和发展需要,提出:美学教学不能只停留在讲授哲学美学上,应该开拓和发展文艺美学的研究与教学。其《文艺美学及其他》一文(收入《美学向导》,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年版),作为80年代中国最早的一份讨论"文艺美学"的理论文献,具体阐述了"文艺美学"的建构理由,认为"文艺美学是文艺学和美学相结合的产物,它专门研究文学艺术这种社会现象的审美特性和审美规律",是"文艺学和美学的深入发展",促使文艺美学这门"交错于两者之间的新的学科出现了"。此后,"文艺美学"被正式纳入80年代中国美学研究的范围,并且引起美学界不少学者的关注和研究兴趣。而我们现在所见到的那些以"文艺美学"为名称,或虽不以"文艺美学"标明身份但却实际是作为"文艺美学"研究成果而出现的论著,大体上都是80、90年代的中国"美学产物"。这反映出:第一,"文艺美学"的提出,其实是一种现实形势的结果,是"应时而生"的理论话题,具有较强的理论应用企图。第二,对于"文艺美学"的种种建构设想,也是中国美学界在80年代"美学热"的催动下,对于"美学的中国化"、"美学体系建设"的一种具体回应方式和成果,它在一定意义上既体现了中国美学家对待美学这门学科的现实态度,同时也体现了最近几十年来中国美学研究的一种基本态势,即强调美学之西方传统与中国固有思维成果的结合--把美学的纯思辨过程延伸进感性形象的文艺活动之中,正是自王国维以来20世纪中国美学一以贯之的学理追求之一。

② 周来祥:《文学艺术的审美特征和美学规律》"绪论",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③ 胡经之:《文艺美学》"绪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需要说明的是,在这里,作者的说法同其《文艺美学及其他》中的表述有了微妙的差别,增加了对于文艺美学"以追问艺术意义和艺术存在本体为己任"这一特性的强调。

④ 杜书瀛主编:《文艺美学原理》"序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年版。

⑤ 由凯"埃"吉尔伯特和赫"库恩撰写的《美学史》中,就这样讲道:"努力把艺术概念从过分狭窄的理性解说中解救出来,为严格维护艺术的独特性和自主性而奋斗(这种观念意在使艺术同最高尚的精神活动并列,并揭示艺术在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所有这一切,又重现于黑格尔的《讲演》中。"(《美学史》下册,第577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

⑥ 参见孟繁华:《激进时代的大学文艺学教学(1949--1978)》。《文学前沿》1999年第一辑,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⑦ 李泽厚:《美学四讲》,第14页。三联书店1989年版。重点号为原书所有。

⑧ 西方美学自50年代以后,基本上都显现了对艺术领域的关心和热情。格式塔心理学美学、原型批评美学、现象学美学、符号学美学、结构主义美学、解构主义美学、阐释-接受美学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的美学等,尽管它们立场各异、指归不同,然而却都十分关注艺术领域的变动,对于艺术的审美分析成为它们各自体系结构上的重点之一。像《审美经验现象学》(杜夫海纳)、《情感与形式》(苏珊"朗格)、《批评的解剖》(弗莱)、《艺术与视知觉》(阿恩海姆)、《走向接受美学》(姚斯)、《艺术与审美》(乔治"迪基)、《美学理论》(阿多尔诺)等,如今已成为当代美学的经典。

⑨ 在这一方面,当代思想家怀特海讲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他说:"体系化是最无关紧要的","体系化是通过源于科学专业化的方法而进行的普遍性的批判,它预设了一个原初观念的封闭集合",因而造成了"所有有限系统中固有的狭隘性"。(《思想方式》,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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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文化差异;英美文学;文学评论

前 言

英美文学评论是运用文学理论研究英美文学著作,对其特点和发展规律进行研究,对文章展现的主题思想、表现形式、写作风格进行评析,从而为以后的英美文学创作提供蓝本和依据并且提高文学爱好者的文学欣赏水平。英美两国的文学评论家在不同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差异中会对文学评论产生不同的表现,英美文化差异对英美文学评论的影响力是不言而喻的。

一、英美文学发展史与特点

英国文学的发展历史悠久,经历了文艺复兴、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写实主义、实验主义等阶段,每一个发展阶段都有其特点和艺术价值。不同时期涌现了创作风格不同的著名的大作家,如莎士比亚、萧伯纳、拜伦等。英国文学做早的时候多以诗歌形式展现,以后逐渐发展成小说、散文等多样化的形式,慢慢的英国文学逐渐发展出一种浪漫理性的风格。英国文学作品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已经逐渐成为世界文化艺术这座大山中屹立不倒的一座傲人的山峰。

美国文学史主要经历了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这三个时期,各个时期分别产生了大量的优秀作家,主要有马克吐温、狄金森、爱默生、惠特曼、海明威、庞德等人。美国文学因早期沦为英国殖民地的原因,曾深受英国文学的影响并一直致力于模仿英国文学,但是随着美国文学的不断发展何美国独自自主意识的增强,美国文学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并开始脱离于英国文学。美国经济实力不断壮大,独立意识被激发,再加上大批优秀文学家和作品的出现,让美国文学逐渐成为了一个独立的文学分支并开始向多元化的趋势发展,独立革命是美国民族文学诞生的背景。

二、英式与美式英语差异对英美文学评论产生的影响

语言是民族文化发展的重要载体,语言是民族文化的基石,在文学作品的创作中,思想是文学作品的心脏,语言是文学作品的躯干。语言这一载体能够把民族文化的差异性展现的淋漓尽致。英美文学作品的语言都是英语,英语能够在英美文学作品中以艺术性和象征性表达出作品中的主题思想,是一种极富有表现力的语言。但是由于历史、地域等原因,英美两国的英语在某些方面略有不同,这些不同所具有的内在意义是除其自身外的其他国家都无法真正理解的。在英美文学作品中,其创作所用的语言是作者精心的提炼、汇聚而成的,英式与美式语言的差异无疑对英美文学评论产生巨大影响。通过分析文学评论家在进行文学作品评论时所使用语言特点、风格的差异,可以看出文化差异对英美文学评论的影响。

英式英语有着悠久的文化历史,可以说它击沉了传统英国文化的遗产,是英语正宗。一直以来英式英语在文学评论中呈现出一种中规中矩的状态,很多评论家在进行文学评论时显得小心翼翼。究其原因,可能是顾忌其英语正宗的地位和对传统语言神圣性的膜拜,害怕过于锋利和大胆会亵渎了英式英语的传统地位。

众所周知美式英语是从英国语言中衍生而来的,但是由于美国这个新生国家本身文化、制度、思想等的全新性,虽然语言的核心没有改变但是美式英语充满了创新和不同。与英国语言不同,美国在历史、文化和政治等方面没有沉重的历史包袱,,也处处充满了创新精神。1930年以后,美国文坛呈现出一片百家争鸣的景象,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有人才。相比英国文学评论的保守而言,美国的文学评论则更为自由、大胆、创新。美国文学评论的这种特点无形中激发了作家的激情,促进了整个文坛思想的开化与前进,为美国文学在世界文学史中后来后来居上打下了基础。

三、文化内涵差异对英美文学评论的影响

英国的文学评论可以说是挣扎在接受传统文化影响和挣脱传统文化影响之间。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英国文学评论从具有宗教主义到逐渐荒诞的创作手法,都体现了该阶段英国文学评论家们在传统与挣脱传统之间的挣扎和徘徊。莎士比亚的经典代表作《哈姆雷特》似乎就无形中展现了这一时期英国文学评论的性格特点,文中的主角哈姆雷特苦苦的挣扎在复仇的道路上,对于生存还是死亡这个问题很好的展现出哈姆雷特那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性格。到了二十世纪以后,英国的文学评论家对于自身及其文学评论历史进行了深刻的思考,这种走出现状的全新的审视与反思使英国文学评论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英国文学评论的发展是朝着后现代主义、女权主义、后殖民主义的方向前进的。

文学评论是建立在文学基础上的,对于美国文学评论的研究也要建立在对美国文学深入研究的基础上。美国受其殖民地历史因素影响,其文学受到欧洲大陆文学的极大的影响。但是美国文学仍有其特性,不然也不会逐渐发展成独特的一支。美国文学评论也是特立独行的完整个体,其虽携带英国文学的基因,却结出了全新的果实。

四、文化历史差异对英美文学评论的影响

英国文学的历史文化传统特色是相对于禁欲主义和神权主义而言的人本主义。英国文学评论中的人本主义比较保守,究其原因与英国资产阶级自身在文化历史中的软弱性和妥协性是分不开的。大文豪莎士比亚在说到自己的文学作品时认为其更多的是在多人本主义进行一种宣传,人本主义是要实现人类的和谐、自由、与爱,消除了人和人之间的阶级束缚。莎士比亚的人本主义观点的作品的评论可以说是英国文学评论中的典型,对英国后续文学评论产生了广泛的影响。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一观点逐渐受到不少人的质疑。人们认为社会要快速发展是离不开革命的催化作用的,创新是完善社会的必要条件,人本主义观随着社会发展已经显得太过于保守,而保守的人本主义观只有在某些特殊时刻才会发挥其作用。

同样是对于人本主义观点,美国文学评论就显得比较激进。前文提到过,美国的文化历史不像英国那样有太多的顾虑和沉重的包袱。美国历史上的独立战争所形成的的自由民主的社会氛围同时也渲染了文化氛围,美国文学评论的发展可以呈现出一种轻轻松松的状态。

结束语

纵观全文我们可以看出,美国文学评论具有较强的创新性和独创性,而英国文学评论虽略显保守却是更加具有传统性的。英美文学评论的差异与英美文化的差异是紧紧相连、不可分开讨论的,英美文化差异对英美文学评价的影响更是深远的。英美文学评论虽各有其特点,但是却都是无可替代的。

【参考文献】

[1]王巍.英语语系下对英美文学评论的影响[J].作家,2010(03):12-14.